龙凤红烛的光影被他挡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将方临渊整个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也挡住了他全部的去路。
而方临渊则一片震惊过后的空白,一双眼诧异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一模一样。身量、体态、那毫无钝感的艳丽五官,那薄如刀刃的红唇,还有那双比常人颜色淡些、通透如琉璃的桃花眼。
怎会如此?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男人又开了口。
这一回,他是眼看着那副娇艳的唇中吐出陌生男人的声音。
“多余的事你不必知道,少说少问,事成之后我自会离开。”他说。
“……你是赵璴?”方临渊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公主名讳。
那人的脸沉在黑暗里,垂眼睥睨着他,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是在讥讽他愚蠢的姿态,又像在践踏他破碎的情愫。
“是我。”他淡淡说道。
“……你是男人?”方临渊只觉自己撞了鬼。
那个凤冠霞帔的男人神色平静。
“我从没说过我是女的。”
废话。
哪有男人当公主的,哪有男人嫁人的?谁会天天作女子打扮还怪旁人认他作女人,更何况他从前听见过他说话,分明就是女声!
只是匕首横在颈侧,不容方临渊反驳。
“需先声明,我不会留麻烦的人,更不会在身边留下隐患。”只见赵璴继续说道。
说到这儿,他淡淡抬起眼,平静的视线看进了方临渊的眼中。
“所以,听命行事,否则安平侯府上下一百四十五口,就都留不得了。”
此人便是连他满门亲眷的数量,都记得分毫不差。
他语气淡漠,一双眼平静极了,方临渊却在对视中隐隐背脊发冷。
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面前,静静地吐信。
“听清楚了?”赵璴问他。
方临渊在匕首的胁迫下点了点头。
赵璴勾了勾唇。
“不要横生枝节。”他轻飘飘地强调。
下一秒,锋锐的匕首离开了方临渊颈上的皮肤。
可那冰冷的触感,却顺着他的神经蔓延开来,将他全身都冻僵了。
——
方临渊抬手覆住了被匕首抵住的颈侧,触到那道冰冷痕迹的瞬间,他怀疑地看向赵璴的脸。
传闻江湖上有易容邪术,莫非……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赵璴收起匕首,修长白皙的手指沾了桌上玉杯里的酒液,大方地在自己脸侧剐过。
“喏,真脸。”
方临渊却在他的自证中感到了被看破心思的羞辱感。
像被了如指掌地摆弄了一般。
可赵璴却浑不在意。他目光一转,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用的是什么酒:“啊,交杯酒。”
他抬眼看向方临渊,似在用目光询问他,还喝吗?
还喝什么酒!
他站起身,强压起怒火与那人平视着:“你既是个男人,为何还要嫁给我?”
赵璴嗤地笑了一声:“是我要嫁你,还是你要娶我入门?”
“你贵为公主,有的是抗旨的权力。”方临渊说。
面前的赵璴嘴角勾起一丝凉飕飕的弧度。
方临渊无从得知,赐婚的圣旨昭告天下那日,赵璴才从线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婚讯。
在他还在甄别自己借以离宫的傀儡之际。
“事成之后,我自会离开。”他说。
方临渊目光一顿:“你本是在利用我离宫行事?”
倒也没错。
赵璴的眼神不置可否。
“演好你的身份,别的不用你管。”他说。
方临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多年的真心非但于新婚之夜付之东流,还只留下他,孤零零的像个笑话。
眼看着赵璴素白的手拈起桌上的一枚樱桃放进口中,期许中举案齐眉的妻子,而今竟成了一只占领雀巢的雄鸠。
方临渊的喉头有些哆嗦,再出声时,已然有些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即刻去回圣上,揭露你的身份?便是公主,那也是欺君之罪。”
赵璴抬了抬眼。
“那也须你先想清楚。”他说。
“什么?”
“你的兵马皆在边关,府上只有你长嫂带着个六岁的孩子。安平侯府家丁护院并你身侧的长随,拢共不过六十人,大多都在前院。你若进宫,未至玄武大街,你长嫂与侄儿的人头就已在我手了。”
他低垂着眉睫,似乎不大爱吃樱桃,鲜红的指尖在盘中拨了拨,择了颗梅子。
听见他如挑选果子般轻飘飘的语气,方临渊的背脊冰凉一片。
是了……他看似有选择,实则早是砧板鱼肉。
这样能在皇城之中女扮男装近二十年无人察觉的人,根本就是个缜密的狠角色。什么被欺凌的孤女、什么被暴雪击落的飞鸟,不过都是他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