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说话。
赵璴这两日居在侯府里,初二一早便与夫婿大张旗鼓地回宫,半个京城都瞧见了,自然也没人能将皇上重伤的责任推到他身上。
他先将方临渊送回了云台宫,安慰他现在这儿静候其变之后,才径自带人去了鸿佑帝的寝宫。
到养心殿时,里头已经跪满了太医。
赵璴停在龙床旁边,挨个问过了太医们。
半个太医院都在这儿了。他们每个人都摇头,说陛下回天乏术,以后便只能这么活死人似的将养着。
得到了统一的回应,赵璴偏过头去,看向床榻上的鸿佑帝。
他忽然坠楼,周围人只顾着担忧他性命,以至于连被赵瑾扯散的发冠都没人替他整理,此时形容一片狼狈。
更遑论他现下只能眨眼,连嘴都动不了了,下巴脱力,一张嘴只能这么半张着,口涎一路流到了下颌角。
赵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后退半步,嫌弃地皱起眉头。
“擦干净吧。”他说。“你自己不嫌恶心么?”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了鸿佑帝一圈,嘴角很不耐烦地向下扯了扯。
可鸿佑帝哪里还有擦干净的本事呢。
鸿佑帝瞪着他,气得瞳孔都缩紧了,却连斥责他一句都不能。
周遭的太医与侍从也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陛下眼看着是不中用了,可这位五殿下却是拿了圣旨要承继大统的人。
遑论一个女子登基为帝会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可他们一群奴才,即便五殿下再有多么大不敬,又敢多说什么呢。
没人敢出声,唯一一个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也连自己的口涎都使唤不得,更别提使唤旁人了。
赵璴的目光讥诮地在他脸上停了停,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是说要静养?”他偏头,淡淡问太医道。
太医们连连点头。
“那就静养吧。”赵璴轻描淡写。“吴兴海,打扫出一间安静些的寝宫出来,尽快把他挪过去。”
“是。”吴兴海躬身。
他明白“安静”是什么意思。
皇城里有上千间宫室,找出一间最远最偏的,便能让殿下一辈子都不必再见他一眼。
“伺候的人你亲自挑,挪过去之后,把养心殿里里外外,全部打扫干净。”
只见赵璴这样说着,目光再次扫过床榻上狼狈不堪的鸿佑帝,眉心毫不掩饰地紧皱起来。
根本就是把嫌他脏污写在了脸上。
“是,奴婢遵命,定然不会留下一丝污垢,阻碍殿下登基。”
吴兴海从善如流,躬身答道。
……登基!
他还要登基!
鸿佑帝瞪圆了眼睛,盯着赵璴。
他想叱骂他。
可是费力地张开口后,却只能在横流的口涎之中,动物似的吱吱乱叫。
——
鸿佑帝死瞪着赵璴,若他还能再动弹一下,只怕就算是滚下龙床去,也要狠狠给赵璴一个耳光。
只可惜,太医说了,那一摔损了经元,使他全身瘫痪,下半辈子都没法再动弹了。
而那个狗仗人势的独眼太监,也在赵璴前脚离开之后,张罗着让人将他从龙床上抬了下来。
那死太监说,五殿下爱干净,快些将陛下挪走。
否则,若陛下失禁,将床榻染得更脏,那该如何是好?
鸿佑帝又被气得险些梗过去。
可是他再如何暴怒,也没人在意了。
赵璴更不在意。
他淡淡看了鸿佑帝两眼,只觉这废人碍眼得要命,草草吩咐完后,便转而出了养心殿。
那边还有个赵瑾等着他处置。
与被害的鸿佑帝不同,赵瑾此举既是行凶又是犯上,第一时间便被扭送去了大宗正院。
此时天光大亮,他外祖苏昕已经脱冠披发地跪在宫外,请求陛下饶过三皇子一条性命。
可陛下哪能说话?他长跪叩首,求的也不过是赵璴而已。
大宗正院的宫人替赵璴推开了殿门,赵璴抬步入内,看见了被软禁在那儿的赵瑾。
他面无表情,头发披散,脸色与唇色都是白的。
殿外的光亮照在他身上。
他抬眼,看向了停在几步之外的赵璴。
赵璴看着他,没出声,而他则在触到赵璴目光的刹那,皱着眉转开了眼去。
即便他不想承认,过去的十多年,赵璴和他母后都在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恨意与怒火。
该怎么面对赵璴?他不知道。
赵璴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冷淡又平静。赵瑾紧闭着嘴唇,与他对峙着,片刻,才冷冷地开了口。
“什么时候赐死我?”他问。
却见赵璴没有言语,慢条斯理地在身后太监摆下的椅子上端坐下来。
满头明晃晃的金玉钗环,在光芒的笼罩之下,恍然间,像是和另一个人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