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人(5)
“不破楼兰终不还。”顾子凌忽然高声吟了一句,笑着策马而去,只留下一骑烟尘,和白清佑。
“陛下,三更天了,您要不要休息。”张元看着甘泉宫内的灯火不停跳跃,不由隔门问了句。
“战报传回务必第一时间报告。”屋内的白清佑声音带上了几分的疲惫,却毫无睡意。
张元顺着白清佑的话应下:“是,主子。”
白清佑觉得自己累了,可能只是因这屋内燃的是从未用过的染尘香。
那年自己初登帝位,而顾子凌还未封侯,自然不可参加祭祀大典,大典之后,顾子凌独自一人站在甘泉宫门口,那日也是冬日下着雪,顾子凌一身白衣若雪,浅蓝袖边显得他更加的俊朗。
白清佑看到他,挥手遣散跟在周围的随从走上前去。
顾子凌看到白清佑的微笑原本也打算迎上去,但很快迟疑一下,即使是周围没有他人,他还是施礼低声:“参见陛下。”
白清佑也愣了一下,原本想要去碰他的手顿了顿,苦笑一声:“何必如此?”
“君臣之礼不可废,切莫授他人话柄。”
白清佑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余一声叹息。
“进来吧。”
顾子凌摇了摇头,把一直托着的盒子递给了白清佑,盒子是上好檀木雕刻,星星点点的嵌着宝石,他自是认识,里面放的是染尘香,当初他玩笑与顾子凌要这东西,顾子凌告知此物是先母遗物,这事儿还让他尴尬好一阵子,今日这是……
白清佑迟疑一下,还是接过来:“其实你不必……”
顾子凌仍淡然微笑,下一刻却单膝跪下:“如今天下太平,请陛下卸去子凌兵权。”
他终还是负了他。
五更天,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白清佑已在窗前站了一夜。
“陛下。”外面的张元声音带上了些许悲怆。
真的来了。白清佑想。
“边关传报,关内侯全军覆没,关内侯以身殉国。”
屋内是更长的安静,就在张元都想是否要冒着大不为冲进去的时候,甘泉宫内才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今日不朝。”
“是。”
腊月三十。长安。雪。
自冬至起,百官绝事不听政五十二天。虽是大年,但长安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却是关内侯战败殉国。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甚至紧紧编出了一同关内侯爱上敌国公主假死隐居或者与之同归于尽的戏本。
“皇后,您在宫内祭奠关内侯,若是被发现,您会因巫蛊入罪的。”
“陛下不会在意的。”暖如一身轻浅青色冬衣,没有繁复的头饰,不施粉黛,就如当年顾子凌认识的顾家庶女一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婢女离去后,暖如才淡淡叹了口气:“子凌哥哥,真的值得么?”
被燃尽的纸钱仿佛受到什么牵引,忽的一声四散没有了踪迹。
暖如想起出征前一夜,顾子凌满脸憔悴的低声与她说:“此去再无归路,长安夜雪怕是再也不得见了。若是想保全顾家切记你即使身为皇后也切勿谈论我的战败。边关之际,我会把日后战略送回京城,若他没有发现,务必告之,不过……”顾子凌摇了摇头,“他又怎么会不知我早就知晓。”
“我就知道。”暖如看着这一幕,眼泪忍不住的流,“我知你欢喜这样的结局,他还是懂你,将军自当马革裹尸,也算遂了你的夙愿……”
雪,又下了起来。
甘泉宫前,已为圣上的男人手持顾子凌当年佩剑,在雪中舞着当年顾子凌醉中为他剑舞的那一套剑。
“如今你为圣上,顾子凌自当为你守这江山。”
甘泉宫内,依旧是浓郁的染尘香的气味,案上摆着染血的玉佩与不知写了什么的小册子,忽的一阵风过,桌上的册子哗哗的翻开,一页页的蝇头小楷细腻却刚劲洒脱,正是顾子凌的手笔,一页页的都是战略部署,而最后一页,只有寥寥几句:
“兄代顾家,其子以志吾之名入宫,即可挟顾,而顾无兵,不足为惧。”
那文字一笔一划,不知这段话在顾子凌头脑中思考了多久。
外面的雪还在下,那舞剑人身上的衣服早不知道被汗水还是雪水浸染湿尽。
顾子凌,若有来世,你我只做征战疆场的将军,切勿涉及帝王家。
正月初一,白清佑亲征匈奴,正月十五大胜而归。
那一夜白清佑的大帐中的灯火依旧亮着,案上依旧是顾子凌的那把佩剑还有两只酒杯,却无美酒。
白清佑的手指轻轻婆娑着那剑鞘,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这时大帐的门竟然打开了,寒风夹杂着雪花冲了进来。
“谁?”白清佑瞬间拔出佩剑,但是看到来人却僵硬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