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侯府二房夫妻龃龉已久不是秘密。府里对外说二夫人身子不好去别院静养,可外头传什么话的都有。当然,具体内情如何,尤氏也是知晓的。大人的事她不好多说什么,倒是有些心疼阿黎。
她温声问:“阿黎,届时让你爹爹去请你娘回来可好?”
阿黎乖乖巧巧点头:“好呀。”
尤氏又嘱咐身旁的女儿:“你二婶婶平日不在府上,阿黎难免寂寞,你得空多陪陪你妹妹。”
宋槿芝今年十岁,穿着件水红色刺绣襦裙,头上珠花华美,耳边坠着两只碧玉珰,从头到脚端的是精致非常。
只不过宋槿芝素来不爱说话,脸上也鲜少有多余表情,乍一看模样些许高傲。
听得母亲这般吩咐,她只是淡淡点头,柔声应了句“好。”
婢女上了盘瓜果过来,阿黎取了块,悄悄看向宋槿芝:“三姐姐吃不吃?”
宋槿芝略显嫌弃,摇头。
她不吃,阿黎也不勉强,腼腆对她笑了笑,专心吃瓜。
尤氏跟老夫人商量完后,径自离开了,留下宋槿宁和宋槿芝在长椿堂陪老夫人用晚膳。
晚膳前,阿黎还记得背书的事,当即给老夫人利索地背了两首,惹得老夫人眉开眼笑,直夸阿黎聪明。
阿黎求夸奖似的扭头问宋槿芝:“三姐姐,我背得好不好哇?”
宋槿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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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阿黎拾掇好准备去学堂,出门后在游廊遇见她爹爹宋缊白。
“爹爹!”
她一身靛青学子服站在廊柱下,个子矮小,腰身也不及廊柱粗。晨辉落在小姑娘脸上,越发显得笑容明艳。
宋缊白远远地瞧见女儿,她文静地站在那,还举着小胳膊对他招手。
他忙走过去,蹲下。
“阿黎去上学啦?”
“嗯。”阿黎点头,忆起什么,挺起胸脯道:“爹爹,阿黎昨日背了两首诗。”
宋缊白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瓜:“阿黎真聪明。”
“嘻嘻,容辞哥哥也这么夸我呢。”
提起容辞,宋缊白心里感激又愧疚。他这些日忙于春闱监考,难以顾及女儿,多亏了容世子照看。
昨日还听说阿黎被罚了,是容辞过来求的情。
他撸了会女儿毛茸茸的脑袋瓜,说:“阿黎去上学吧,爹爹也要去上朝了。”
他起身,却见女儿还扯着他的衣摆,不解问:“阿黎还有事?”
阿黎道:“爹爹,祖母说下个月过寿呢,要爹爹去请娘亲回来。”
闻言,向来从容不迫的宋缊白,面色些许难。
“爹爹,”阿黎晃了晃他衣摆:“您什么时候去接娘亲呀?”
忖了忖,宋缊白又蹲下来:“过几日爹爹得空了,带阿黎一起去接娘亲好不好?”
“好呀。”阿黎高兴。
“去吧,”宋缊白说:“好好上学。”
“嗯。”
阿黎退开一步,按着学堂夫子教的礼节,端端正正地作揖。
小姑娘人小,动作也不甚熟练,却做得有模有样。
宋缊白连日来疲顿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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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书房。
“听说尹绍歆这几日在牢里不好受啊,墙倒众人推,凄凉得很。”
尹绍歆是淮州人,乡试、会试、殿试皆是魁首,三元及第风光无两。
但锋芒毕露,必招人妒。
淮州来的同乡学子们,平日争相巴结尹绍歆,如今他落难,个个恨不得凑上去踩一脚。
有的甚至还落井下石,趁机编撰他在淮州的糗事当笑料,还传得沸沸扬扬,连尹绍歆在牢里都听见了。
“我说,你当初那么急着将他送进牢,眼下过去多日,怎么也没见你动作?”孟子维奇怪问。
容辞站在博古架旁寻书,修长的手指掠过古朴的书籍,氤氲光雾中如上好的美玉。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他现在还不够惨,若我此刻出手,得到的顶多是他不痛不痒的几句感恩戴德。我要他的感恩做什么?我要的是他这个人。况且......”
他取下一本书,继续道:“人只有经历过无上风光再落入泥潭时,才容易激起斗志。我要他尽快强大,并为我所用。”
孟子维一怔,看似平静的眸子里流露出崇敬之色。
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分明比他还小,却有着常人不能及的气势和胆魄。
他做事老道狠厉、圆滑谋略,即便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之人也未必能及。
这样的人,神秘、强大。令人欣赏,也令人望而生畏。
须臾,他放下茶盏:“那你打算何时动手?”
“不急,再等等。”
“等多久?”
“等他绝望之时。”
届时,他必定会紧紧抓住他这棵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