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媒体就像是闻着味儿的苍蝇一般,我光是这一下午就赶走了三波,没能让他们进来这个大门。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无良的媒体会怎么写,如何制造噱头……”他说到这里,嘴唇有些隐隐发抖:“这些报道的影响会让我们将来在小区建成之后,也卖不出房子,或许嘉禾房地产对于这一个项目的投资失败只会感到气愤,但是你知道等待我们这些底下人的将是什么吗?停工,结不下来工资,就算将来公司用房子给我顶账,这些也只是烂在我手里的房子。我带着兄弟几百人,这些都是有家有口的,全靠着工资过活,我到时候要怎么办?真是宁愿当初发现骨头的时候,我没有选择报警。”
“我们对你当时第一时间选择的是报警而不是隐瞒表示尊敬和谢意,我也相信这是你内心中的良知驱使你这么做,我们警方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破案,我只能承诺你这么多。”项阳站直了身体,表情认真而又严肃:“看看你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不是吗?让我们尽量把身边的人想的好一点,您说呢?”
包工头陷入了沉默当中,最终只是垂下头,脸上依然是满满的不甘心。
项阳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示意苏言快点上车,二人在回去的路上相顾无言。最终在回到市局大院的停车场的时候,项阳把车熄了火:“你知道,这就是刑警工作。普通的工作可能只需要协调上司,同事和客户,而我们不一样。我们身上背负的是人命,是正义,是受害者家属的期盼,是社会各界的舆论压力,甚至还偶尔会接收到一些表面上看起来和案子完全不相干的人施加过来的负担。”
苏言抿唇不语,垂头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苏言,我后悔了。当初你在实习的时候,我、菜包还有江队不应该极力劝说你从事这行的,我的意思是……”项阳眉间的皱褶加深:“你年轻,你家世好,你本可以有更轻松更愉悦的选择。而不是和我们这群老光棍在一起,熬不完的夜,看不完的死尸,永远没有尽头的凶杀案。”
原本正要推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苏言收回了手扭过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主驾驶位置上坐着的人,三十四五岁的应该正是男人的好时候,不过对方却已经有了许多的白头发,还有着标志性的黑眼圈和胡子拉碴的颓废感。当然了,这些特征就算连公认的皮囊好的江离在处理案子期间,都是不可避免的。更别提因为压力过大长期大量吸烟而造成的咽部病变,还有长期熬夜引发的心脏病变和高血压,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但是就像是他刚刚说的,这些都不是最难熬的,多方的压力才是。
她在沉默了几秒之后忽然微微一笑:“项哥,你这是在劝我转行?!”
“我只是让你趁着年轻,多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些打算。”
“当初你为什么做警察?”苏言没有对此表态,但是反问道。
“记不清了……”项阳推开车门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两口之后喷云吐雾:“高考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呢,虽然成年了但是那会儿还跟没断奶似的,能分得清什么。可能是家里哪个亲戚说的,警校出来好找工作吧……制服……配枪……你也知道的,小男生的一些无聊的幻想。”
“但是现在……”他又吸了一口烟,笑容里透着一点迷茫:“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两年没回家了,两年。就连你蔡哥,这次也是将近三年内第一次回家吧,江队更不用说了……最近听他念叨,他爸妈为了见他直接从首都过来了。”
“言妹子,其实人到中年,对于身边的种种才会有更深层次的感受。我妈前两天生病了,家里来了电话,当然不严重,只是不小心脚踝骨折了。在我的坚持下我爸带着我妈来了南城市,我给送进了市医院,现在正在接受治疗。我今早是从医院直接去的工地,或许我算的上是一个称职的警察,但是我不是一个好儿子。这次只是一个骨折,下次呢?我的意思是他们也老了,不可能每次都是这么幸运吧?”
苏言沉默,但是她能够听出此时在车外背对着她站着抽烟的人言语中的颤抖。
“知道为什么我和你蔡哥迟迟没结婚吗?倒不是真的找不到,要知道这份工作在外人看来很体面,找对象并不难。”男人说着,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快活一些:“我们这行很难承担家庭责任,看看大队里唯二结婚的那两个,婚姻生活也算不得多顺利。但是那两位家里的另一半好歹还算能体谅,身边更多的结局都是离婚,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注定尽不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基本义务。结婚?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