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饭后坐着喝茶时,他方才和颜悦色开口:“祁爱卿,去年朕赐给你的宅子,听闻你还不曾搬过去住?”
祁文晏一时有些错愕。
那宅子,他昨天才第一次过去看。
这么巧,皇帝今天就找了他来问?
他立刻想到的就是同他一起去了宅子的昭阳公主,却有点拿不准这小公主会为了他那宅子和皇帝说些什么。
主要——
这位皇帝陛下为人一向宽和,就是他将赐下的宅子闲置不用,也当是不至于小心眼的苛责于他,或者兴师问罪的。
祁文晏面上不动声色,不卑不亢回禀:“微臣忙于公务,又兼之孤身一人,想着宅子大,住进去必定冗杂事务也多,所以暂时确实还未挪过去。并非有意辜负陛下的体恤关心,还请陛下恕罪。”
说话间,他便要搁下茶盏起身。
皇帝却是抬手虚拦了一下,笑道:“不必拘礼,朕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并无苛责爱卿之意。”
他女儿看中了人家的宅子,他要仗势欺人抢过去……
皇帝陛下虽是个女儿奴,但是做人的基本地线还是比较明了。
尤其——眼前的祁文晏还是难得自入官场就被他看好的后生臣子!
皇帝陛下却是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出尔反尔的无耻了。
祁文晏官场上行事虽然严谨,却并非是个不懂变通和察言观色的愣头青。
皇帝今日待他的态度,虽然过分热情友好了,但瞧着确实不像是有恶意。
所以,他便大大方方的又坐回去。
皇帝端着茶盏饮茶,又继续说:“其实是那地方也不合你心意吧?”
祁文晏自然要说不是。
可是皇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仿佛也不是真的询问他意思,继续道:“朕这里还有几处闲置的宅院和园子,又重新给你挑了挑,崇明坊那有一处,比你现在这宅子更大一些,离着你当差的衙门也近……”
祁文晏这就听明白了——
前面种种都是铺垫!
这皇帝陛下既非怪罪他晾着御赐的宅子不用,也非真的考虑到他会不会是不喜欢那个宅子,他其实就是想重新给自己安排个住处?
这……
唱的又是哪一出?
祁文晏继续不动声色。
从殿外仓促进来的李公公隔着老远给皇帝陛下挤眉弄眼的打暗示,奈何皇帝陛下太过专注于编瞎话,着实没分出精神兼顾他,还在继续往下说:“这样吧,你把你原来的宅子还回来,朕重新将崇明坊那里的遇春园赏给你!”
这语气有些强势,其实并非商量。
祁文晏听出来了。
然后还是不等他开口,情急之下的李公公就大声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咳的惊天动地,并且不合时宜。
他这样皇帝近身的老人儿,即使真是身体不适,忍也该有办法忍住不在殿前失仪的。
皇帝和祁文晏齐齐抬眸去看。
李公公就抬起半边袖子挡住脸,一边挡着祁文晏的视线,一边继续挤眉弄眼给皇帝陛下使眼色。
可这会儿殿内就坐着皇帝跟祁文晏两人,俩人又离得不远……
他不能把皇帝叫出去说话,当面咬耳朵根子又属无效操作。
情急之下,也便觍着脸给祁文晏赔了个笑脸,乐呵呵的打哈哈:“祁大人,事情呢是这么个事情,皇后娘娘母家有个姑娘,孤身一人来京投亲,也没个住处,娘娘瞧着是个小姑娘,便格外宠溺些,也便许了她,京里闲置的宅子随便她挑,结果好巧不巧……您那宅子不是一直也没住进去吗?姑娘便误以为那也是个闲宅,当面跟娘娘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陛下不好驳,又正好那宅子您又没住进去……”
他暗中又给皇帝递了个眼色,这瞎话编排得却是丝毫不耽误:“这事儿确实有些对不住您,要不老奴再给您在原来那地界附近寻寻,看还有没有合适的宅子能腾出来?”
皇帝那里被他突然抢白,说的一头雾水。
祁文晏却是瞬间懂了——
那小公主心血来潮,要抢他宅子?
皇帝陛下虽然心里纳闷,但他与这位李公公主仆几十年,默契十足,直接就当是自己知情,也顺杆点头:“这样也好。”
然后,祁文晏就站起来,拱手,义正辞严道:“可是那宅子陛下许诺微臣在先,微臣眼下已经聘好了工匠,不日就准备动工整修,现在反悔,怕是不太好?”
他请了工匠修房子,反悔都不太好……
皇帝赐给他的宅子,现在要强行收回去给别人,这只会更不好。
当朝最年轻有为的刑狱官,在皇帝陛下面前义正辞严这般劝谏……
皇帝陛下忍不住老脸一红。
李公公人老成精,圆滑的不得了,却是依旧笑得和蔼,协调道:“大人您也体恤陛下一二,皇后娘娘开了口,陛下都已经应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