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生而为人,每个人都有一份存在于骨子里对保家卫国的军人的敬畏。
试想,一位花甲老人,一度送走了挚爱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是足够他沮丧和消沉的了。
可是,为了他身为武将的责任,和继续守护他身后仅剩的亲人,他却又再一次策马提枪上了战场,回到那个曾经葬送了他妻儿性命的地方。
或者,在那个地方生活的每一日都是煎熬,可是……
又不敢回头了。
毕竟就算回了这锦绣帝都繁华的京城之地,也只空留了一座空荡荡的宅子,和里面蒙了尘的冰冷牌位。
不是不想衣锦还乡,安享晚年,实在是……
早已无家可回了吧。
这就是独属于铁血军人的苍凉与悲怆。
祁欢心中颇为触动,情绪也不禁跟着有几分低落。
沉默缓和了片刻,她才又重新问杨氏:“那顾世子呢?老国公回了西北战场,他那时候……是六七岁?”
杨氏道:“平国公府这一辈也就只有他和皇后娘娘两个孩子,何况还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那时候他还太小,别说老国公有了前车之鉴,该是也不想叫他再上战场,就算想带他去,他那时候也太小了。于是,皇后娘娘就将他接进了宫里,在自己膝下,和太子一起养育。”
由于自家和平国公府确实没有来往,杨氏说起他们家事,都要不断的回忆和思索。
她认真的又再想了想:“他去西北从军,应该是十四五岁那会儿吧。”
“皇后娘娘也愿意?”就顾瞻和云湛的关系来看,他和顾皇后的姐弟感情应该也不错。
杨氏依旧是拧眉在努力回想当年的蛛丝马迹:“涉及到朝堂和后宫的事,大家在外面传的消息大抵都是以讹传讹,对于顾世子从军一事,皇后娘娘好像是没说什么,反倒是陛下心有不忍,劝过几次。”
祁欢耸耸肩:“老国公都一把年纪了,这个担子,总不能叫一个老人家一直扛在肩上吧。”
所以,顾瞻会选择从军,是必然之举。
只是现在祁欢对宫里那位皇后娘娘突然生出几分好奇来——
平国公府是开国功臣,武门世家,以她的身份地位,即使当年因为守孝,耽误了两三年,可是要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议亲也完全不在话下,她怎么就执着于进宫去了呢?
怀着一心憧憬去搞宫斗的脑回路,怕是只有言情小说才会那么写。
将门出身,又出了满门忠烈的家族,怎么都不该养出个满目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来。
现在只苦了年迈的平国公,一把年纪了还风餐露宿,守在疆场。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荣华富贵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杨氏也有感而发。
讲了半天故事,她也终是想回点儿现实的问题上来:“你说顾家世子回京了,那他这趟该是被皇后娘娘叫回来的吧。虽说照着京城官宦人家子弟普遍成亲的年纪,他现在还不到着急的时候,可是他家的情况特殊。武将人家的子弟,还是要早早娶妻生子,延续了香火才好。这次啊,八成皇后娘娘是想要替他张罗这事儿才硬是把他传召回来的。”
平国公府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换成谁家,谁都得紧张。
祁欢虽然不能苟同什么“香火传承”这等屁话,但是综合平国公府人丁凋零的现状,她其实是能理解的。
血脉传承还是其次,这一门忠烈,总不该落得个后继无人的下场吧。
这么一想——
顾家未来的世子夫人在生育方面压力山大啊!
而她初次遇见时还点评人家只算个“大男孩”的顾世子,原来真的已经到了成家立室,承担里里外外重担的时候了。
相形之下,她还是个混吃等死,只想苟命的废柴。
果然人与人不能比,比得多了——
得扔!
祁欢心里乱七八糟发了一顿牢骚,之前的一点小情绪也不翼而飞,继续拐弯抹角套杨氏的话:“照您这么说,顾家和武成侯府秦家之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这一次,杨氏想也不想就肯定的点头:“据我所知是没有。”
“那就奇怪了。”祁欢道,“那位顾世子看着稳重,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他为什么与我那么说?”
杨氏微微一怔,随后终于也反应过来,狐疑不解的一字一句试探:“他与你说?”
祁欢正在想着顾瞻撒谎的可能,心不在焉,随后便应:“嗯,他亲口与我说的。”
要这么说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人家一个名门公子,半生不熟的,怎么会当面跟一个姑娘家随便议论这种话题。
杨氏心跳微微一滞,骤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