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往事,有一部分内情是连他这个做儿子的知道了都曾经一度愤怒到恨不能手刃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而现在面对的又是更小一辈,还没嫁人的女儿,祁文景当真难以启齿,就省略了一些言语,重新组织了语言:“姑母她失了清白,万念俱灰,的确是想一死了之,可是祖母打小就疼爱这个女儿,以母女情分要挟,说无论如何也别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姑母对她还是孝顺的,母女二人便做了个局,祖母忍痛将她送走了。”
所以,祁众钰在死遁之前其实是已经被自己的亲哥哥算计,送上了信王的床榻,被人给糟蹋了?
老头子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她就再无退路,只能就范?
祁文景说他这是利欲熏心?
的确——
更是丧心病狂!
明知道名节就等于一个女子的性命,他这是不惜一切,生生将自己的亲妹妹往绝路上逼!
祁欢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也如遭雷击,震惊到直接失语。
她嘴唇动了动,又觉得喉咙被一种激愤的情绪堵住了一般,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而祁文景——
则是撑着额头,捂住半张面孔,也露出极度痛苦和无力的神情。
祁正钰是他的父亲,在他的整个孩童和少年时期,他是一直带着尊敬濡慕的心情来看待这位父亲的,将他看做人生的榜样与理想,一心一意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少年的梦被无情的击碎了。
在他心中伟岸的,完美到近乎无懈可击的父亲形象一夜之间突然坍塌,变成一个没有亲情,藐视伦理道义,践踏至亲之人,只想攀龙附凤走捷径的卑鄙恶毒甚至毫无底线的小人。
这件事带给他内心的触动,事实上是一直到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也还后劲十足。
他后来的消沉、懦弱、谨小慎微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受了这件事的刺激和影响。
内心深处,他害怕有朝一日他也会变成他父亲那样六亲不认的野心家、伪君子,同时又深深地畏惧,怕自己若有丁点儿的出格忤逆,就会落得和他姑母一样被抛弃和舍弃的命运。
他既不想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也害怕将要成为他手里的弃子。
所以,这么些年,他浑浑噩噩,对官场没有野心,对府宅之内的事也得过且过,奉行着中庸之道和无为之治,只想将就凑合着过完这一生算了。
他是个懦夫,可是在这样的父亲手底下,他确实找不到更好的路走。
祁欢则是整个处在对祁众钰命运的探索当中,暂时无暇过分考虑祁文景的心情。
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她再次确认:“这么说是曾祖母偷偷将姑祖母送走了?毕竟是个大活人,就算是诈死,府里也要办后事的,事后祖父就一点也没怀疑?”
祁文景也勉强整理好心情,续说下去:“姑母从信王处逃回来时受了打击,几乎崩溃,甚至拿刀砍到了父亲面前。祖母借故说送她去庄子上散散心,冷静冷静,然后就在离京的路上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投的河。尸首隔了几日才打捞上来,已经泡的面目全非,只能靠着衣着首饰辨认。”
一姓之人的互相较量甚至是屠杀,不仅不光彩,还叫人感觉到窒息一般的耻辱。
祁文景的情绪低迷:“毕竟是亲兄妹,父亲当时应该也被吓到了,勒令草草就办了后事。之后没多久,信王逼宫谋逆事败,所有和信王府有瓜葛的人家和朝臣都受了牵连,咱们府上却因为姑母的‘不识抬举’得罪了信王,早了几个月被他踢出局来,这才险险的逃过一劫,父亲嘴上虽然不肯认输,但实际却是后怕的厉害,自此就更是绝口不提和姑母有关的一个字了。”
祁文景说着,都悲愤的忍不住冷笑出声:“或者,他是连在心里也都不敢再回想有关姑母的任何了吧。”
自欺欺人,才能继续安享太平的过日子。
而这老头子的运道也的确是不错,后面这三十载,他还当真是过得平安顺遂。
祁文景道:“你看他虽是极力想要推着老二往上爬,又因为你三……又因为最有出息的文晏不肯听他摆布怀恨在心,可是你们姐妹几个明明样貌都生得出挑,是联姻权贵的好材料,他却从没打过你们的主意,就是因为在你姑祖母的旧事上吃了教训。人呐,可以伪装出来一副面具骗别人,可总骗不过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到底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是真的怕了。”
“只是依旧不思悔改罢了!”祁欢嘲讽的冷嗤一声,不留情面的做出总结。
祁文景与她对视一眼,并没有斥责或者否定女儿,而只是消极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