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祁文晏说他母亲最终是殉情而死,那就说明他父亲也不是正常死亡。
而那时候的他——
一个七岁的孩子,家破人亡,在至亲之人惨死时都已经不会感觉到悲痛,反而只能怀着感激之心庆幸他们终于解脱……
只要是一个活着的人,就一定会有情感,痛苦之时不会感觉到痛苦,那就只能说明他是用别的情感取代了这种情绪。
譬如——
仇恨!
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心,又该被折磨炼化到一种怎样冷漠又扭曲的地步?
而这一切的一切,又都要从祁正钰逼得自己的亲妹妹无法在祁家立足说起……
这一刻,祁欢才终于能够完全明白祁文晏对整个祁家的冷漠,以及对祁正钰的痛恨,尤其是在他回来之后,发现这个老头子依旧是唯我独尊的一副做派,对自己“已故”的妹妹也没有丝毫的愧疚悔恨之意。
祁欢的整个身体都是僵住的,动弹不得,但是她的牙齿在不期然的微微打颤。
她用力的互相捏着藏在手捂里的双手,试图用痛感来进一步稳定自己的情绪,迟疑又艰难的开口:“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一说,可能现在我说什么三叔也会觉得我是说风凉话,可是您既然都已经忍了这么久了……”
祁正钰多行不义,她心里都厌恶至极,很多时候会觉得忍无可忍,就更不可能劝着祁文晏宽宏大量,说什么死者已矣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之类的废话。
她只是想要确认,祁文晏下一步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他都招惹了云澄了,引着人家小姑娘动了情,虽然只要云澄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现在想要抽身出来应该也不会很难,可是因为云澄及笄宴上他俩坐一起的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他要是这么个心态的话,怕是很难跟人家踏实过日子的。
祁欢不会自不量力到想要试着解开祁文晏这种人的心结,但是同为女子,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澄无辜成为他手里的炮灰……
但是情爱之事,却又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她这会儿就支支吾吾,生怕问的不恰当了反而适得其反,再将祁文晏给惹毛了。
祁文晏见她目光闪躲,吞吞吐吐,就没等她继续说下去。
他接茬过来,却是一瞬间浑身上下笼罩的冰雪消融,自嘲的露出个笑容来:“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说服你与我同仇敌忾。说实话,我对这个祁家并无眷恋也没好感,曾经是因为你父亲,我听了他的劝,尽量不要去同那老头子计较陈年往事。可是现在……”
他的表情,骤然严肃下来,甚至带了几分威胁的郑重意味,目光深深注视着祁欢的面孔:“我需要这个身份,只要旧事不曝光,我会顶着祁文晏的名字循规蹈矩过完这一生。”
他又说,“过去不重要,它只是……也不可能被抛弃!”
对祁正钰的恨,对他祖父,对姬家,对整个大成宇文氏的恨,都不是他想要忽视,它们就能不存在的!
就是害怕会像今天对着祁正钰这样,突然遇到一条导火索,那些努力克制压抑的情绪就瞬间崩盘爆发了。
毕竟——
他心胸狭隘,心思偏激,从来就不是个宽宏大量能一笑泯恩仇的人!
祁文晏闭上眼,长长的,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祁欢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很深的挣扎与疲惫。
她再次用力抿了抿唇,带着某种决心,又再明确的确认了一遍:“你是为了昭阳公主殿下才想维持现状的,对吗?”
祁文晏睁开眼。
他的面容依旧冷峻,眉眼之间却现出几分柔和平静来,苦涩道:“很奢侈是吧?我这样的人,原是不配的。可是我最近常常在想,若我母亲当初没有被逼背井离乡,她是不是就该像云澄一样,鲜衣怒马,快意顺遂的过一生。”
他不知道他母亲的模样,想象中好骑射的她应该会和云澄所差不大。
于是,最近便生出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他得和心仪的姑娘在一起,圆满安稳的过一生。
这样,也算是变相弥补了他父母那悲惨坎坷一生里的遗憾了。
而他内心深处那些扭曲的怨愤,等着这样一路走到生命的尽头,应该也就可以被遗落在时间里点点滴滴的温馨美好治愈,直至最后全部被抚平化解掉。
他不是个好人,拿云澄当救命的稻草和疗伤的良药!
他的秘密永远都不可能说给云澄听,但也总需要有个人知道,说出来,他才能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还是坦诚敢作敢当的!
而祁欢,是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人选,她足够聪慧理智懂分寸,并且大家还有个利益关系一致的立场,他并不担心她会泄密或者背后捅自己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