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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番外(139)

那雄鹿速度极快地往林子深处钻,林家父子左闪右避,堪堪躲开拦路的树木,追到一片林中空地,那头狡猾的鹿往布满垂葛悬萝的密林里一钻,他们便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

林珩举目四望,满眼深浓的绿色融化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了密林深处,部曲们的马蹄声早就听不见了,偶尔能听见小兽从树丛间钻过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除此以外,便是一片寂静。在死一般的沉寂中,他听见背后传来开弓的声音。

林珩垂眸看了眼岩石上的苍苔,感到一股潮湿的寒意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他慢慢地转过身,一枚箭镞像毒蛇的信子,正对着他。

“知道你出生时我为什么没直接把你溺死?”林甫晃了晃马缰,笑着讥诮,“因为你阿娘苦苦哀求,以死相逼,我不得不留你一条命。”

“阿娘过身后,您有的是机会杀了我。”林珩提醒他。

林甫收了笑,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嘴角往下垂,法令纹像两道深堑。他扬起下颌,皱着眉扫了儿子一眼,这是他第一次不用费心掩藏自己的嫌恶,两个人都感到莫名的轻松。

“不过后来我发现留着你一条命也不全然是坏事,”林甫突然舒展眉头笑起来,“先帝青睐器重你,公主对你一见倾心,可见血浓于水。”

林珩平静地望着他道:“我未必是先帝的血脉。”

“那又如何?”林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林甫难道还缺一个下贱乐伎生的庶子?你若是乖乖地尚主,把长公主伺候好了,对我们林家还算有点用处,几次三番地忤逆我,如今还要悔婚,让皇帝迁怒于我,迁怒于整个林家,我还会留着你这个孽障?不想娶?那便去死罢!”

不停歇地说出这番话,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心里钝钝地痛了一下,随即感到畅快。他一生汲汲营营,鲜有儿女情长的时候,仅有的一点稀薄的感情都给了林珩的生母,可惜这点感情不足以让他违抗太子,却足以让他耿耿于怀二十多年。

林珩一直感到父亲待他与别的子女不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是隐隐感到不自然。此时他总算明白了,那是极力掩饰的恨。

他没料到林甫会心狠至此——其实料到了,在他坚持来打猎,又刻意甩开侍卫的时候,他早该料到了。

可是林珩不死心,万一他会顾念这些年的情义呢?他愿意试一试,哪怕为了这万一,他有一万的可能会搭上命。

林甫拉弓的手颤抖着,脸颊直哆嗦,一滴汗顺着鬓角滑落下来。

有些事在想象中总是比实际做起来容易,把这孽子骗到林子里,甩开侍卫,找机会杀了他,藏到隐蔽的地方,不等侍卫找到他,野兽就会把他啃食,只要把秦妪灭口,没有人会怀疑他这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可是对着林珩那张年轻的脸,他的手像是黏在了弓弦上,怎么也没法把那支箭射出去。

***

董晓悦带了四个侍女,十来个侍卫,乘着轻车快马,用了不到两个时辰,赶到林家位于小罗山中的庄园,却得知他们不巧晚了一步,林家父子去山中狩猎了,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之后才能回来。

林家下人礼数周全地招待长公主一行人,董晓悦被迎入一处雅致的馆舍,好茶好饭地管待着,她虽然心里莫名急躁,可是林家的猎场一望无际,十几二十个人往林子里一藏,上哪儿去找?

董晓悦只得耐着性子,捧着茶碗,坐在廊下,望着庭前的奇花异草们发呆,时不时揉揉眼睛——这眼皮从早上起就跳个不停,都几个小时了,非但不消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她和眼皮较劲的时候,有个人猫着身子轻轻推开半掩的院门闪了进来。

侍卫正要发难,董晓悦看清楚来人的脸,惊讶道:“白羽?”

白羽一愣,长公主怎么会认识他?不过这种时候无暇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匆匆行了个礼:“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侍卫搜了他的身,没搜出什么危险的东西,董晓悦便屏退了左右。

下人们一离开,白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殿下救救我家郎君!”

董晓悦大惊:“怎么回事?林珩出什么事了?”

白羽不善言辞,越是焦急越是语无伦次,好容易才把话说清楚。

董晓悦昨天见到林珩就觉得他不太正常,如今听白羽一说,才知道起因是见了个南边来的旧仆,两人具体说了什么,白羽也不甚明了,只知道和林珩的生母脱不了干系。

“小郎君虽然不明说,可他这些年一直寻找那老仆妇的下落,必定是怀疑娘子当年突然过身有什么内情,”白羽找到了长公主这个靠山,总算安心了点,“见了那仆妇后,小郎君的脸都脱色了,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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