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师弟人都还在这里,他家里世代从戎,你卖图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家人!有没有想过其他边关的将士!”
“方国兵力松散,军事力量远不如辛国。若是再让辛国改进武器,到时我们的国民,我们的土地!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百姓生死离散、家破人亡!”
“这些事情,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想看吗!”
宋问之先前一直只是承受着叶师兄的质问,沉默地不出声,但这时,他却忽然来了情绪。
宋问之转过头,看向叶青,哀道:“师兄!我想过的啊,师兄!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想过!”
叶青被宋问之的目光直视,惊于他眼底浓烈的哀伤,一愣,竟松开了拽着对方领口的手。
宋问之生得文质彬彬,在师兄弟四人中,除了萧寻初,便数他长相最好、最为斯文。
然而此刻,他却使出了浑身力气,竭力道:“师兄,你仔细想想,方国的军队这么弱,是我们的错吗!
“我们费尽心力改造好了突火.枪,是我们不想让自己国家的军队使用吗!
“有多少次,师父低声下气地到处求人,希望能让有势力的人看看我们的东西,结果呢!最后受了多少白眼,多少侮辱和嘲讽?!有没有哪个官员正眼看过我们哪怕一次?!”
叶青忽然哑口无言。
宋问之的语调冰冷了三分,他看向萧寻初,道:“正好萧师弟也回来了,便让他来说。自方国立国以来,对武将有多忌惮,想来没有人比萧师弟更清楚。”
萧寻初:“……”
萧寻初一时难以开口。
坦诚而言,宋师兄说得没错。
方国的开国皇帝乃武将出身,背叛旧主而称帝,因此方国的代代皇帝,都对武将十分忌惮。
只要武将的势力稍大、战功稍多,立刻就会引来朝廷的猜忌和打压,不仅如此,连兵权都被不断切割分裂,使将领在战场上束手束脚,根本无法灵活作战。
他的父亲就是典型,作为开国元勋的后代,在边关稍有声望后,立即就被一纸诏书叫回梁城,然后被迫交出兵权。现在,他父亲表面上高官厚禄,实际空有节度使之职,半点没有实权,更不要想再拿到兵权回去作战了。
这一切,都是怕怕有人效仿祖皇帝,再度改朝换代。
然而,这种时候,他却不能说这些实话来附和宋师兄,这无异于是给他们的争吵火上浇油。
不过,不必他多说,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
宋师兄冷笑一声,道:“那些在金銮殿里的人,不是不知道怎么让军队变强,而是根本不想让军队变强!
“他们害怕,害怕强大的武器非但没有为他们所用,反而成为百姓和军队手里对抗他们的工具!
“所以,他们宁愿让活生生的将士在边关战死!活生生的百姓被折磨侮辱!也不愿意改善军备,不愿意让将领有正常的指挥权!
“待在这里,我们像这样等,就算等到死,也不可能有人重用我们的才学,重用我们创造出来的东西!
“他们自己在宫里吃得满嘴流油,却让平民百姓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无情的冷剑刀枪!”
大师兄的脸色苍白,说话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有底气。
他说:“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
“师兄。”
宋问之唤他。
“我和你不同,你还是一个人,但我已经成家,我的孩子都快四岁了。你知道上一次回家,我女儿对我说了什么吗?”
叶青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出话。
宋问之自顾自讲了下去:“那天萧师弟的小厮送了我半袋米,我拿回家给妻子孩子煮了粥喝。
“我女儿问我:‘爹爹,米汤里有这么多米真好喝,下次煮米汤,还能放那么多米吗?’”
说到这里,哪怕宋师兄一直使劲让自己绷着脸,仍不禁红了眼眶,他别过脸去,用袖子掩着表情,干硬地擦了擦眼角。
另外师兄弟三人俱是无言。
半晌,宋师兄捻了下通红的鼻子,回过头来,语气已十分冷静。
他道:“师兄,我们需要钱。照顾家里人需要钱,吃饭需要钱,这里的每一斤火药、每一块铜铁都要钱。
“可是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要我们做的东西。
“当初师父给我们留了些东西,都是他数十年来省吃俭用、早出晚归,在书院里当收入微薄的学谕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师父也不富裕,你觉得靠师父留下来的东西过活,我们还能过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