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世人都有与他一样高的道德水准, 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则, 忠于君主,孝于父母, 刚正直言,坚决抨击那些违反社会道德与传统秩序礼仪的行为,如他一般成为儒学所推崇的正人君子,何愁社会不安定有序呢?
然而赵泽听了他这番话,却觉得有点烦。
大道理谁都会说,问题是该怎么办?
朝廷军打不过辛军,急需停战摆在眼前。
而义军包围了梁城,朝廷束手无策,同样摆在眼前。
要是百姓都遵循仁义礼智信,老老实实种地交税,对他这个皇帝言听计从,那他当然很省心,但现在两边都快逼到皇宫了,明摆着是不吃这一套,他还固执地坚持这种死道理,能保住自己的皇位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这个地步,赵泽多少看清了史守成满嘴空话大话、实事却感不太成的草包本质,他不耐地挥挥袖子,想打发史守成离开,自己一个人静静。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进来,躬身道:“皇上。”
赵泽被小太监怪异的神情转移了注意力,问:“何事?但说无妨。”
“禀皇上,那位谢……谢大人方才遣人过来,说有两样信物想让皇上过目,因为事关重大,白日在朝上就没有说,这才……”
来传这个话,显然是个高风险的差事,也不知道在外面推诿了几个回合,才落到这倒霉的新人头上。
小太监说得战战兢兢,对谢知秋的称呼亦再三斟酌,生怕哪句话说错,惹了皇上的不快。
好在赵泽脾气没有这么差,他听到是谢知秋送来的信物,的确心头一紧,不过还是说:“呈上来吧。”
“是。”
小太监恭敬应下。
赵泽则瞥了一旁的史守成一眼,思来想去,还是没让史守成回避。
史守成纵有千般错处,唯有忠君一项,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泽现在也实在不安,需要有个人陪他商量商量。而史守成在朝中阅历不浅,赵泽对史守成的看法没那么信赖了,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一个比史守成更合适的人。
不久,小太监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低头呈送给赵泽。
小太监双腿有点颤,只老实完成任务,道:“谢大人的人令奴才传话,说谢大人交代,这两件东西是义军日前从一支隐秘的辛军身上缴获的,亦是谢大人决定以义军军师身份前来梁城的契机。
“谢大人说,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话,已经不足以取信皇上,但无论皇上信不信,她心中都始终记着皇上当年的提携之恩,还有皇上屡次庇护于她的情谊,故而无论义军中人心如何,她都不愿意加害皇上。
“关于这两件信物的内容,以她的身份,已不便多言,不如全部交到皇上手上,由皇上亲自判断。”
赵泽闻言,正要去取物件的指尖不自觉地一抖。
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和谢知秋的情谊在这种形式下,已然分崩离析,但在他内心深处,同样认为他与谢知秋亲密无间的日子,是一段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光。
谢知秋令人传来的这段话,得以触动他情感的某处。
赵泽翻开盒子,只见盒中是两封信。
将书信打开,赵泽吃惊地发现,这两封信的字迹、信尾的印章都与那辛国使者交给他的密信如出一辙,约莫是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的亲笔。
只不过,谢知秋这两封信,一封是用汉字写的,一看便知是要与外邦交涉的措辞,另一封却是辛语。
前一封信的内容,与他从辛国使者那里收到的信件相差无几。
想到谢知秋早已看过这样的信,他还在一本正经地思考与辛军联合的可能性,赵泽就不禁心头一跳。
至于后一封信……
赵泽现在看到辛语,本能的有不妙之感。
他将信翻来翻去,还是半个字都看不懂,只得对小太监道:“德喜,劳你去请一下译官。”
“是。”
小太监毫不迟疑,赶忙手脚麻利地去了。
不久,从床上被挖起来的译官匆匆赶到。
译官深更半夜被皇帝叫来皇宫,已猜到必有急事,不敢耽搁,连忙开始翻译。
然而,待译官读完书信,他却将额头碰在地上,长跪不起,恐惧道:“臣……臣不敢说!”
这场面对赵泽来说,似乎有些眼熟。
他一凝,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
赵泽道:“说,朕恕你无罪!”
译官面色苍白,捏着信的双手抖若筛糠,不敢违抗皇命,这才颤着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