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臣与萧寻初,都面临种种情况,可谓别无选择。臣蒙皇上厚爱,官至参知政事,更是一开始绝无可能想到的事。我们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臣本想尽快向皇上说明真相,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实在开不了口,竟拖延至今……臣原本并无欺瞒皇上的意图,还请皇上恕罪。”
赵泽从听到谢知秋说明她的真实身份,脑袋就“嗡”了一声,可谓一团大乱。
他问:“所以朕认识的,从来都是谢知秋,而不是萧寻初?”
谢知秋颔首。
赵泽抚了抚脑袋,消化这些信息。
若是平时,赵泽肯定不会轻信,他还会大为震惊,所有注意力都在谢知秋的事上。
但今日,他自己的情况太过危急,已经没有办法花费太多心思在谢知秋身上。
他忙问:“那齐慕先是怎么知道你们的事的?他竟然还能将朕变成这样!”
谢知秋回答:“齐大人的事,臣也非常震惊,在今夜之前,臣从未想过消息已经走漏。
“事实上,今晚是千载难逢的灵魂转换之夜,臣和萧寻初正在初次尝试交换回来,本没有做其他事情的打算……其实是多亏秦大人,他是齐大人的学生,亦是臣家族的世交之子。近日,因为秦大人与臣少年相识,齐大人似乎问了他很多奇奇怪怪的、关于臣的问题。
“秦大人当时便起了疑,只是没有往这么离奇的方面想。今晚他偶然得知齐大人深夜离开齐府,越想越古怪,便抱着怀疑的心态来找臣询问,臣才知晓此事。”
秦皓颔首。
事实上,秦皓早在礼部尚书史守成之前就来了将军府,给谢知秋和萧寻初通风报信。
而赵泽听到这里,则懵了一下,指了指秦皓,道:“说起来,秦侍御史与齐慕先确实是师徒关系,关系还很亲密……他竟没有帮齐慕先,反而来帮你了?”
谢知秋顿了顿,淡淡地回答:“是。事发突然,臣全无准备。若非侍御史大人疏通关系,臣今晚绝无可能进到御史台狱来,也绝无可能见到皇上。”
秦皓自己则道:“我原先不知此事,一直相信师父为国为民,是个善人,在今夜之前,从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野心……我虽是师父的弟子,但更是皇上的臣子,师徒恩义与君臣忠义相比,自然是忠义在前。
“师父的确帮我颇多,对我恩重如山,可若是没有皇上,哪里来的天下太平?哪里来的四海繁荣?
“臣背叛师父,的确不孝,但两相权衡,臣必以大义为先!”
赵泽闻言,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所有人都背叛他了,可在天下臣子之中,还是有这样两个人如此忠诚于他。
赵泽忙问:“萧……谢爱卿,那朕还有办法换回去吗?应该有吧?”
赵泽本以为谢知秋都能和萧寻初换回来了,齐慕先拿着那黑石还能和他交换,那么换回去的方法必然是有的,谢知秋很快就能给出答案。
谁知谢知秋默了片刻,竟用一种忧虑的眼神看着他,神情充满不安。
她回答:“很难。”
赵泽的心当即沉下半截。
*
“皇上,您还不睡吗?”
夜已过半,董寿手持浮尘,站在“皇帝”身后,担忧地道。
不过,皇上今夜久不入眠的原因,是个人都能猜到。
董寿适时地说:“要说那齐大人,真是猪油蒙了心眼了……哎!可是皇上,您可不能这样整夜不睡,万一伤了龙体怎么办啊!”
此时,真正的齐慕先本人,正使用着赵泽的身体,站在朱栏之后,眺望这恢弘广阔的宫城。
他一言未发。
说实话,他这一生过得漫长。
他贫贱过,也出人头地过。
他埋没过,也怀抱希望过。
他绝望过,也柳暗花明过。
他当过放牛郎,中过进士,做过一贫如洗的清官,也曾一手遮天、位极人臣。
他教导过两个皇帝,把控过整个朝纲,他离至高权力如此之近,像是一伸手就能碰到。
但在此之前,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自己当皇帝。
这可能是他身为一个方朝臣子,与彻头彻尾的权力奴仆之间,最后一丝界限。
然而现在,他终于还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站在了这个位置。
齐慕先扶着雕栏,望着遥远的宫墙。
再过数个时辰,东边的天空刚刚亮起来,就会有无数官员立在那堵墙外,在上朝前吃点街边买的炊饼馒头,在寒风中拢着官服,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等着他这个皇上出现在龙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