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齐慕先并未顺他们的意,反而对赵泽采用极为包容的态度,皇帝说什么他都赞同,让试图怂恿齐慕先冲锋陷阵打压萧寻初的人大为失望。
“欸,这算什么,老夫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齐慕先笑呵呵地捋着胡子,面上一片和蔼,滴水不漏。
他一顿,甚至主动提起两人之间的过节:“萧大人不会是觉得,由于萧大人当初主审了老夫那逆子的案子,老夫就会将逆子的死归咎到萧大人头上,对萧大人心怀成见吧?”
谢知秋:“……”
齐慕先的态度看上去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他仍旧笑着,十分豁达地道:“若是如此,那萧大人未免将老夫想得太小气了!
“老夫动手杀那逆子,是那逆子有错在先,而不是萧大人这个主审官的问题。
“萧大人坚持审理此案,是为了黎民百姓、天下安宁,而老夫当时那样做,亦是如此。
“你我都是朝廷的臣子,本应以天下苍生为重,在大义面前,老夫的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保江山太平,老夫舍一子,也就舍一子罢。”
谢知秋闻言一震。
她不太信齐慕先对她说的是真心话。
但两人走到这个地步,齐慕先当着她的面,竟然仍能表现出这等程度的冷静和客气,也足以让谢知秋心生震撼。
她道:“同平章事大人这样的气魄,晚辈敬佩。”
齐慕先笑笑,说:“老夫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若非不知道逆子铸成的是如此大错,老夫起先也不会想请萧大人私下了解此事,一念之差,差点就破坏了萧大人的原则……实在抱歉。好了,话不多说,老夫不好让皇上久等,就先走了。”
“同平章事大人慢走。”
谢知秋望着齐慕先的背影,眯了眯眼。
说实话,齐宣正那桩案子,看似了结,实则还有疑点,一直让谢知秋费解。
首先,裕王被一箭射死,乐坊赌坊被烧,一切线索全断。
像这样大规模的计划,背后不可能无人操纵,而裕王受到五石散的牵制,其后也必定有黑手。
辛国远在千里之外,弄不到这么细,必定有梁城的人在替他们做事,而且此人不是等闲之辈。那么,真正主导此事的人,究竟是谁?
其二,在乐女案升堂之前,曾有两批人试图偷走乐女身上的密信。
一批不用问,一定是裕王派来的。
那么另一批,是来自哪里?
这两批人居然彼此之间会有冲突,难不成他们事先没有说好……这就是说,连裕王都不太清楚密信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吗?
其三,齐慕先杀齐宣正的态度,在谢知秋看来不太正常。
与其说是杀一子向皇帝献忠,更像是……
谢知秋眼神愈发深邃。
实话实说,她怀疑齐慕先,只是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应证她想法的证据。
齐慕先过于狡猾,如果真的是他,那这尾断得实在太干净了。
谢知秋皱起眉头。
无论此案背后与齐慕先有没有关系,毋庸置疑的是,她和齐慕先之间的矛盾已经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
将来他们势必会有一战,且是你死我活。
在此之前……
她必须积蓄足够的力量。
*
在这个时候,在离两人较远的地方,谢知秋没有注意到,当她凝视齐慕先的时候,有另一个人,也在凝视她。
龙舆之内,熏香淡雾飘散,隐约透着禅意。
顾太后素手撩开车帘,庄素的眉眼冷冷看着车外远景。
车内肃静,太后不说话,无人敢出声。
良久,才听顾太后道:“那就是朝中风头正劲的新任参知政事萧寻初?”
侍女忙回答:“是。”
顾太后嘴角微弯,眼角上扬,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兴致,道:“三年前他新科传胪的时候,我还当不过是个遭遇曲折些的庸碌之辈,但最近看他劝圣上做的事,颇以民生为重,确实有点真本事。
“此人连齐宣正都敢动,敢与齐慕先为敌,倒还算有意思。”
太后还政后,在慈宁殿吃斋念佛多年,侍女已经很久没见她对朝堂上的事表现出兴趣了。
侍女揣度太后的意思,试探道:“反正正好碰到了,要不要奴婢去把那萧大人叫来向太后娘娘问安?”
“不必。”
太后垂下眼睑,扳起佛珠,又恢复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道:“我远离朝政多年,还管这些朝臣的事干什么?问得太多,还要被弹劾妇人干政。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