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萧寻光这样, 居然主动提出去西北之地贫寒之地的学生,可谓凤毛麟角。
自从知道萧寻光和义军之间有关系后,谢知秋不难判断, 萧寻光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是觉得梁城离边关太远,与义军沟通不方便, 消息滞后,还束手束脚。如果被派到边北, 一切对他来说都会方便许多。
据谢知秋所知, 萧斩石对长子这样的选择仍有意见。
但次子“萧寻初”已顺利在朝中立足, 萧斩石对两个儿子的夙愿已经算是超额达成,他对长子逼得就没有过去那么紧了。
而萧寻光本来就不是听话的人, 他二十好几了,就算萧斩石再不满意,也没法像对待小孩一样生掰硬拗,再说,对萧寻光来说,弃武从文本身就是做了让步。
于是父子二人扯皮一番,关系进一步恶化后,萧寻光终于还是去了边北。
正因如此,谢知秋重回梁城后,其实没再见过萧寻初的这位兄长。
当然,对谢知秋来说,少一个与萧寻初关系亲密的人在身边,也算少了一重风险。
她对叶青道:“我听说今年年底,他有可能会回梁城与家人团聚。你若是想见萧家大公子,到那时想必会有机会。不过,详细的你还是去问萧寻初比较好,毕竟他才是萧家人。”
叶青闻言心中一动,为义军做了几年的武器,他对义军这位灵魂人物,内心是有向往与敬重的。
他笑道:“好,我明白了。”
话已至此,叶青本想道别。
不过,他犹豫一瞬,又顿住脚,对谢知秋道:“谢小姐。”
“什么?”
“我这回进梁城,无论是农耕、商贸、百姓生活水平还是其他,风貌都与五年前大为不同。我沿路听百姓之言,人人都说,这一切,都说多亏‘萧大人’。”
叶青神情郑重,面对谢知秋,脸上没有半点轻视之色。
他道:“说实话,我刚从师弟口中得知实情的时候,对谢小姐的身份,惊讶非常。世人并不知谢小姐身份,但我既然知道了,有一句话,总觉得不得不说。”
说到这里,叶青面色一凝,对谢知秋拱手行了一礼,道:“天下能有谢小姐这样的人,是方朝之幸。”
叶青说得诚挚,眼底没有半点敷衍之意。
他说完,又颔首致意,便离开了。
反是谢知秋翻书的手一凝。
其实她走到这一步,眼中看到的事太多,每天太忙,朝中还有许多其他人没有办法帮她的事,她反而无暇顾及自身名利或者他人看法了。
但骤然听到这样一句话,还是令她内心深处忽然一颤。
曾几何时,她是很希望有人这样对她说的。
其实她如今在官场上还有很多麻烦——
她还有很多抱负没有完成,尽管先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还没说服皇帝打定主意改革军队制度或者将墨家术运用于军事,还没能阻止学术环境的进一步僵化,更别提对她自身来说最关键的,还没想到劝说皇帝任用女子为官的办法。
她和萧寻初也还没找到换回去的方法,令人烦恼的问题堆积如山。
但听到这句话,仍在某种意义上触动了她的心弦。
若要问当初是什么支撑她一步步走来,或许就是她始终盼着,有朝一日,有人能对她说这句话吧。
谢知秋有片刻的失神,须臾,她才将注意力回到书卷上,又抬指翻阅起来。
*
“棋者,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志,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
御花园中,赵泽身着常服,手执黑色棋子,毫无架子地在与谢知秋下棋。
他一手下棋,一手拿着折扇,并不打开,只是把玩。
赵泽兴致盎然地道:“朕近日读了《孙子兵法》的前六篇,心中很有感触。
“善用兵者,屈之人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
“古人之智慧,实在令人难望其项背。萧爱卿,你教朕如何令仓廪丰实,如何令百姓平安富足,是不是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动兵戈而天下归心?”
言罢,他又自行举一反三,道:“若是当初我父兄懂得这些道理,早早令四海殷实安平,百姓通过正当手段就不必为衣食发愁,偷奸耍滑的人就会少,人与人之间的摩擦也会减少,自然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若是如此,像是春月春雪那样回到方国的百姓,或许就不会被坑蒙拐骗,或许就能轻松顺利在方国立足。现在十二州……甚至更远地方的外来者,看到我们这里的生活丰饶太平,就会对这片土地心生向往,就会想要来此地学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