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自己老婆也在绣坊,这两年家务不干,越来越凶的。
有说自家小闺女看着绣坊好多年轻姑娘上街游玩,非常羡慕,也闹着要出门的。
还有说绣坊门槛越来越高了,想送自家女眷去多赚点钱,可压根进不去云云。
青年听得兴致盎然,但他关注的角度却与常人不同,问:“这么厉害?谢家的纺车特别,那是什么样的纺车?特别在何处?”
“这……”
小二支支吾吾地比划了一番,最后放弃道:“咱们平时又不纺织,就算见过也不懂啊!不过听说,那纺车是谢家二小姐自己改造的,纺东西非常快。”
“竟是谢家二小姐自己做的?”
“是啊。”
小二怕他不信,回头往皇宫方向一指,道:“谢家姐妹可能都有点这方面兴趣,喏,您瞧,谢家大小姐也做了一个,现在就在那儿飞着!”
青年闻言,将头探出茶坊,往天上看去——
接着,他便是一愣。
天灯形状、绘有白鹤的天船正高高漂浮在天上,宛如天上神物,展望玉京。
他先前太过关注梁城市井的变化,没往天上看,竟然未注意到还有这等奇器!
“这……梁城还有这样厉害的匠人姐妹?”
青年惊得合不拢嘴。
他道:“听你刚才之言,做那天船之人,竟是萧大人的妻子?”
小二就喜欢看外地人第一次瞧见天鹤船的傻样,笑道:“是啊。自从萧大人将那天鹤船献给皇上以后,这可是我们梁城一景了。皇上亦喜欢得紧,只要天气好,总能见它在空中飞着。”
青年良久失神。
凭他的经验和眼光,当然看得出那天鹤船运用了不少格物之理,与他们钻研多年的墨家技术一脉相承,而且能做得那般精致巧妙,那匠人必定水平高超。
若说是出自师弟的手,他必定欣慰,但不会惊讶,因为看上去就像萧师弟的手笔。
可竟说其制作者是师弟的夫人……?
青年心中生出微妙的怪异感来。
这几年,他虽离开梁城,但与萧师弟并没有完全断开联系,一年两三封信还是有的。
由于这五年里,萧师弟给他写信的内容和态度都和以往没什么变化,再加上他家乡闭塞,他难免有点孤陋寡闻,一开始,他甚至不知道萧师弟早已去考了科举,还做了官。师弟在信中含糊其辞地说他去了南方时,他还以为萧师弟是出门游历了。
直到萧师弟数月前忽然说,可能有办法帮他在朝廷里谋个职务,青年才猛然得知,萧师弟非但入了仕,在官场上还有了些建树。
而关于萧师弟已经成婚这件事,在师弟写给他的信中,竟一次都没有提及。
萧师弟竟娶了一位精通墨家术的妻子。
对他们这种墨家弟子来说,在世上找到一个理解自己的人就是千难万难了,而女子长居家中,更难接触到这类学问,他们要遇见一个这样的妻子,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萧师弟明明撞到了这等大运,一听令人艳羡的好婚事,可他怎么这么多年,连对自己的师兄都只字不提呢?
青年皱起眉头,稍稍感到些不对劲。
*
傍晚时分,天将暮。
将军府门前,门前站岗的守卫正要换岗。
青年带着徒弟赶了一整日的路,终于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
只见他有些忐忑地上前道:“两位兄台,在下名为叶青,以前与府上的二公子是师……是好友,我们原先有约,说只要我到了梁城就可见面,不知可否请两位大哥通报一声?”
将军府的守卫相貌凶肃,可能都在军中历练过,给人感觉气势比寻常门房强上十余倍。
这背着箱笼、远道而来的青年,实则正是萧寻初当年在临月山上的大师兄叶青。
他自知当年萧寻初为了学习墨家术,与家中闹得很不愉快,他如今找上门来,恐怕也不受欢迎。
更何况这可是大将军萧斩石的家,是个人都会发怵。
一旁的徒弟见师父如此谦卑,略有不满,蹙着眉要开口,却被叶青一把制止。
谁知,守卫的大哥居然出乎意料的好脾气,他一听就恍然大悟:“原来是叶大人!快请,二少爷之前交代过,叶大人进去就是!”
说着,就让开了门。
入将军府如此顺利,倒出乎叶青意料。
他推着箱笼,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