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本就是个玩心重的人,也听闻过五石散的大名,不过他对其只有非常浅层的了解,并不十分精通其药性。
当时他得知失传多年的五石散现在竟然还存在,十分惊喜,心想以前的贵族都用,他大小是个王爷,试一试有什么要紧?
很快,服用过后,裕王果然感到精神大振,非但有了神仙一样的感觉,连外表都如同传闻一样,变得红润有光泽、肤质细腻,比他真实的年龄更为年轻。
那时裕王还觉得可惜——
这么好的药物,怎么国内反而失传了,倒是辛国人拿来给他用?
于是,裕王便开始私下与辛国交换五石散。
起先,他只是用钱财交换。
他是个王爷,受朝廷供养,方朝商业繁荣十分富裕,他有的是钱。
但后来,辛国开始索要情报。
这个时候,裕王已经习惯服用五石散,一旦停药他就会觉得毫无精神,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断不了了。
裕王方知自己陷得太深,可为时已晚。
原本方安宗在世时,方朝年年都给辛国上贡,两国相安无事,辛国也只是讨讨情报。
可是方安宗骤然离世,显然不在所有人的预期之内。
新帝赵泽这个人,没有接受过正统皇帝的训练,过于不按常理出牌,行为难以预料。
尽管他目前还没有表现出明显对辛国的敌意,但他登基才不过一年,竟然就开始重用伐辛将领萧斩石之子萧寻初!
大约半月之前,辛国那边突然断了药,无论是钱还是情报,裕王都再也换不来五石散。
直到辛国的线人送来消息,裕王才明白对方的意图。
他们对赵泽的行为深感不安,想要铲除这个隐患,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来控制方国。
而这个人选,还有谁比既是皇室,又深陷五石散之瘾无法自拔的他这个裕王更好?
这定然不是一时之功,或许需要十年的布局才能完成。
但在正式推他上位之前,辛国向他要了一封“投名状”,那就是哪怕他戒掉五石散,仍可以让人彻底拿捏他的铁证。
裕王按照辛国线人的要求,写下了那封辛文信,并在最后摁下了自己的指印。
然后,他照约定去指定地点交付信件。
裕王的辛国语是开始服用五石散后才开始学的,水平不佳,且他与辛国之间的关系并不平等,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线人的脸。
那天他听到墙后传来流利的辛国语,在梁城,会这种语言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他没怎么多想,就将信交给了对方。
裕王本以为事情万无一失。
直到乐坊案发第二天,辛国那边主动联系他,裕王才知道,昨天晚上出现意外,线人并没有及时拿到他的投名状,昨晚与他对话的是一个北地十二州来的小乐女,而他竟然将这么一封致命的信交给了一个凑巧路过、凑巧会说辛国语的普通乐女!
而那个乐女,不等辛国的线人对她下手夺信,就在当晚被齐宣正所杀,尸体连信带人被直接送去了大理寺!
裕王冷汗当时就浸了一身。
他当机立断派人去大理寺偷信,可又失败。
裕王想来想去,不管信的内容有没有暴露,他都会被辛国视作弃子,万一信的内容被赵泽知道,他更是死无葬身之地,当下唯有逃了。
所以他连行李都没敢收拾,往包里塞了大把的银票,就骑了马往南方飞跑。
可不知为何,不管他跑得多快,心头的阴霾仍如影随形与他相伴,就像早有人盯着他……
*
这个时候,大理寺内,赵泽一面派人去抓捕裕王,一面在与众人讨论究竟谁是本该收到这封信的线人、春月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谢知秋道:“我原本怀疑过乐女春月是否就是辛国线人,但很快打消了念头。
“一来,她身份受限过于厉害,唯一的亲人妹妹又在她身边,我想不到辛国有什么手段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忍受身为乐女这么大的痛苦,去为辛国提供情报。
“二来,如果她是线人,真要接头,想来不会选在表演那天这么紧急的时候。除非齐公子是她的另一个接头对象……不过这样一来,我想她应该不会被齐公子‘误杀’了。
“后来我调查过春月平时的行动轨迹,以及房中的物品,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也没有她与辛国有联络的痕迹。
“所以,她会拿到这封信,我倾向于这是凑巧。因为她会辛国语,被对方误认成了辛国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