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初相貌生得不差,但平日里懒洋洋的,不是打哈欠就是发呆睡觉,少有人见他这么精神的样子,倒让其他人呆了呆。
萧寻初说完头也不回就走,徒留三个同窗对着烧鸡面面相觑。
一个同窗大为费解道:“他疯了?!连烧鸡都不吃?!烧鸡不好吃难道酱油好吃?!他忘了膳堂多久才给我们做一次烧鸡吗?!”
另一个同窗连忙伸长筷子去夹烧鸡:“太好了,他不吃我们吃!快快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把烧鸡都吃光!”
最后一个同窗赶快手忙脚乱地从饿虎扑食的同伴手中抢烧鸡,可是他一边抢,一边又忍不住去望萧寻初离开的方向。
他若有所思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萧兄,今晚心情好像特别好?怪了,他以前不只对木头感兴趣,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不成?”
*
这个时候,萧寻初根本无心顾及膳房最近上的是什么菜,他满心只想着快点钻研谢小姐的棋局,还有将竹蜻蜓修改得更稳定。
这两件都是他喜欢的事,令他欲罢不能。
他离开膳堂就一头扎进屋里,将木质棋盘摆开,在上面一子一子推敲。
他每每兴奋地放下一子,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将棋子收回来,重新再考量。
如此这般,这日,他直到深夜,方才在棋盘上落下最佳的位置。
萧寻初选完落子位,仍兴奋不已,在屋里徘徊了两圈,又坐下来,重新选了木条和小刀,对着图纸修改一番,又忙碌起来。
萧寻初的手指十分灵巧,做出来的材料既规整又干净,
他忙着修改竹蜻蜓,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它改得更好些,飞行能更稳定,不知不觉,便入了神。
萧寻初的眼神凝肃,此刻只怕有人唤他名字,他也听不见了,若进入万里无人之境界。
待全部完成,已是清晨。
次日天蒙蒙亮,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屋子,避开守夜的师长与起得早的学官们。
待来到内院墙外,他感知了一下风向,然后双手将竹蜻蜓一搓——
竹蜻蜓轻盈地高飞起来。
它乘着清风,如同一只被寄予了自由之期的蝴蝶,越过重重阻碍,飞入那幽闭的高墙之内。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一局棋,萧寻初终究还是没有赢,但他做出了有史以来最稳定完美的竹蜻蜓,方便两人通信。
在棋局上,他并未气馁,反而再接再厉,不断向谢小姐发起挑战。
谢小姐亦丝毫不畏,从容迎战,游刃有余。
不过有时候,在萧寻初看不见的内院墙内,她也会一个人摆弄那越来越进步的竹蜻蜓。
谢知秋面上看不出表情,可内心却在意外墙外那人的手艺精进之快。
如此每天各一手,一来一往。
到秋来黄叶堆满远山之际,两人已经下完许多局棋。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开始不局限于下棋。
萧寻初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对竹蜻蜓进行改良,好让它承载更重的纸张。直至如今,两人除了下棋以外,也能进行十个字以内的笔谈。
【秋高气爽,昨日踏青归。】
【读书。】
【秋月甚好,与友赏月。】
【读书。】
【秋假将至,归家可有安排?】
【读书,下棋,陪妹。】
谢小姐回信的字总是很少,而且大抵是女子少有机会出门,信的内容大多单调。
不过,从谢小姐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这件事上,萧寻初判断谢小姐大概并不讨厌与他通信。
有时候,萧寻初也会好奇谢小姐的生活——
【令妹性情何如?】
【尚小,甚缠人,颇乖巧。】
从谢小姐的回信之中,萧寻初莫名读出一丝宠爱之情。
出乎意料的是,谢小姐偶尔居然也会主动问他问题——
【可有同怀?】
【有一兄,长三岁。】
【性何如?】
【文武双全,人皆赞之。】
【少听提及。】
【其随父远行,久不见矣。】
这一回谢小姐的回信,比以往要长几分——
【甚羡,女子限足,不可远行。】
萧寻初见信一愣。
这是第一次,谢小姐在书信中提及自己身为女子的限制,亦是第一次,她说自己羡慕什么事。
萧寻初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谢小姐的时候,也曾遗憾过以她的处境,难以踏足别处。不知这算不算默契,原来谢小姐自己,也有与他一样的想法。
然此刻,萧寻初从她这十个字中,觉察出淡淡的落寞。
这一次的回信,萧寻初考虑了很久,才写道——
【父言,西有大漠,孤烟日圆。】
谢小姐回到——
【书中读过,未曾见,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