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年之前,他在白原书院偶然遇见当时正跟随名士甄奕学习的谢妹妹,从此便对她那一笑难以忘怀。
几个月前,由于谢妹妹年满十二,不再方便住在全是男子的书院里,便被谢家接回家中,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书院中旁听学习。
秦皓便有了接近她的机会。
他本就比其他人更有出入谢府的理由,如今,更可以凭借送课记经常来见她。
整个书院的男学生,其实对谢知秋心怀好奇的人不在少数。但现在,只有他还可以见到她的面,还能与她交谈。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看书。
谢妹妹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到书卷上,她的目光随着字移动,专注而沉浸。
忽然,谢妹妹浅浅皱起眉头,半天没有翻下一页。
秦皓已将两页看完。
平常谢妹妹读书速度总比他快些,不过这手记本来就是他写的,内容他都知道,所以谢妹妹何时翻页都无妨,两人看书可以保持同步。
他难得见谢妹妹这么久不往下翻,便侧头看她,见到谢妹妹的表情,秦皓不由问:“怎么了,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谢知秋一指他手记上的内容,道:“你这里提到这本书,我没有看过,但是你在手记中提及的这本书里的观点,甚为精辟独到,我有点感兴趣。”
秦皓说:“这书是先生课上提及的,是前朝大儒所作。不过由于那位大儒有些想法迥异于世人,甚至有悖于皇权,所以当朝书商不敢刊印,存卷甚少,在旧书市场上价值连城,亦鲜少流通。
“现在白原书院的藏书阁中倒还有一本,允许学生院内借阅,但是不准带出藏书阁。谢妹妹现在可能不能再出入书院了……但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花一点时间,帮你抄回来。”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觉得谢妹妹的神情,看起来甚为哀伤。
良久,谢妹妹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谢谢你。”
她轻轻地说。
“你平时给我带课记已经波折,你马上就要准备秋闱,怎能再像这样麻烦你。”
秦皓想说他是乐意的,每回想到能来谢府见她,他都感到万分期待。
可是他从教育中学到的男女之礼,让他说不出如此暧昧的话。
于是,他只是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以世家之子的身份道:“将来,我若能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光耀门楣,必当集书万卷。这样的话,无论你想要看什么书,我或许都能借给你了。”
……
光线照在眼皮上,有些刺眼。
秦皓动了动眼睑,睁开双眼。
果然又是一场大梦。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梦见以前的事。
这时,小厮敲门进来,看到他还坐在床上,诧异道:“大人,你怎么还没起来?您今日不是与齐大人有约,要去齐府上品茶的吗?”
“……这就去。”
秦皓扶了下额头,略一凝神,起床洗漱。
*
在前往齐府的路上,秦皓坐在马车上,沿途,他看到不少小孩在路边放孔明灯。
小小的灯往上升起,不少灯上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天鹤船”三个字。
小孩子们看灯升起,围着打闹叫笑,好像还演着什么奇奇怪怪的戏码。
秦皓眼见此景,思绪飘散。
梁城如今时兴放天灯,哪怕不逢节庆祭奠,哪怕是大白天,仍旧有孩童以此玩乐。
究其原因,毫无疑问是两个月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天鹤船”。
那天,巨大的天灯从将军府里升起,后来,这盏天灯又被送入宫中。
天子得到这盏巨大天灯后,十分喜爱,短短两个月间,已经在宫中升了数十次。
皇室的喜爱向来是梁城流行的风向标。
皇帝对此灯表现出如此高涨的兴趣,而偏偏这天灯又真能将人带到天上,着实有趣醒目,不少人都议论纷纷。
没多久,“天鹤船”之名就传遍梁城,甚至有外地人听闻梁城有这样的奇物,特意从远方赶来观看。
普通百姓没有机会亲身乘坐天鹤船,就常在城中放天灯,还在天灯上写上“天鹤船”的名字,以表明向往羡艳。
由于此等状况,“天鹤船”真正的制作者,亦在梁城名噪一时,引起轰动。
然而,当秦皓第一次听说“天鹤船”制作者的名字时,在原地呆立半晌,久久回不过神来。
——制作天鹤船的人,竟是早已名满天下的才女,原本的谢家大小姐、如今的萧青天之妻,谢知秋。
马车中,秦皓闭上眼,捏了捏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