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齐慕先仿佛觉察到她的目光,再度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
然后,他对她微微一笑,略略颔首致意,像是普通打招呼,又像心照不宣。
不久,天鹤船落地。
赵泽看上去对这趟旅行十分尽兴,非但如愿上了天,还与他一向敬重的相父相谈甚欢。正因此,他对谢知秋的态度也更为亲厚,俨然一副要称兄道弟的样子。
这时,谢知秋回过神来。
她特意带着天鹤船进宫,实则是怀着目的而来。
除了已经达成的和赵泽拉近关系以外,她也希望借此向赵泽略微提一提墨家之术。
这是她最初与萧寻初定下的约定,尽管恐怕难以一蹴而就,但谢知秋希望能够履约。
谢知秋见赵泽走下了船,便适时开口:“陛下这趟,可愿意将天鹤船留在宫中?”
赵泽当即眼前一亮。
他说:“爱卿乐意割爱?”
他其实叫“萧寻初”将船带进宫来时,就觉得对方多半会送给他。但是他自己开口要,和对方主动赠与,到底是不同的。
谢知秋说:“当然,臣若想要,再做即可。而难得陛下欣赏臣所乐之事,臣甚为荣幸,臣将此船赠与陛下,非为讨陛下欢心,而是为世有知己。”
赵泽一听,很是高兴。
而这时,谢知秋又说:“不过,这天鹤船毕竟是新做之物,尚有风险,还请陛下千万不要一个人乘坐。
“臣本很乐意亲自为陛下护航,但臣还有大理寺之职,不能随时进宫听陛下诏令。而臣之内人作为女眷,亦不太方便。
“故而,臣刚才想到,臣原本在临月山学习工匠之术时,还有几位师兄弟。
“他们技术与臣一脉相承,甚至更胜于臣,如今他们正在各地学习,磨砺自己的技艺。但陛下如果愿意的话,臣可以写信给臣当年的师兄,请他们回梁城,时刻为陛下效命。”
谢知秋说得极有技巧,也没有一上来就提到墨家,要求皇帝破旧立新。
但是赵泽听了,还是有点犹豫。
显然,按照他本人的意愿,他是很乐意让萧寻初当年的师兄来梁城任职的。
但是,赵泽自己虽然不太按常理出牌,可他依然知道自己是个皇帝。
他可以随意任命“萧寻初”,因为“萧寻初”确实有实绩,是个可用的官员,用他完全说得过去。
而“萧寻初”的师兄就不同了,如果他召这样一个人进宫,就是单纯为了他玩天鹤船,那么作为一个新登基的皇帝来说,赵泽是很怕言官说他昏庸懒惰、玩物丧志的。
赵泽自认思想变通的同时,也能当一个威严开明的好皇帝。
偶尔乘一乘天鹤船,那是劳逸结合、深入了解官员生活,但为此专门搞出个职位,性质就完全变了。
正因如此,他其实也不能一直召“萧寻初”进宫,更不能将“萧寻初”派去负责天鹤船。身为天子,怎能一天到晚让官员耽误正经工作来陪自己玩呢?
谢知秋也知这个请求有一定风险,所以她并没有一定要今天成功的意思,见皇帝神情纠结,她立即就打算见好就收。
然而,正当谢知秋打算收回前言,免得皇帝为难时,她没想到,齐慕先竟开口了——
他问:“萧小友,你当年的师兄,除了这些奇器之外,想必也擅长功作修缮之事?”
谢知秋一愣,替萧寻初如实回答:“我等跟随师父学习的乃工器本质之学,只要得当,水利土木等百工之事,皆可运用。”
齐慕先又问:“既然你对自己师兄如此有信心,那么等他到梁城,先由朝廷考校一番,想必不会有异议吧?”
谢知秋微微一凝。
不是因为有异议,而是她意识到,齐慕先又在帮她。
谢知秋回答:“那是自然。无用之人,怎能为朝廷效命?”
齐慕先笑呵呵的。
“不错,年轻人是该有此志气。”
齐慕先微微颔首。
然后,他主动对赵泽道:“皇上,其实工部的人跟老臣抱怨了好久,说朝中官员多是学习经义出身的书生,而工部承担多是作造之实事,要时常接触工匠,技术要求较高,少有官员能够胜任。
“据老臣所知,他们正缺可用的人手。既然萧小友的师兄听上去正有这等才能,何不叫来一试?即便在工部没有合适的职位,也可作为匠人留聘。若是此人能胜任此类工作,正好还能管理天鹤船,便是一举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