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那以后,听说秦大人对酒更谨慎了,再没喝醉过。”
*
另一边。
秦皓坐在马车里,读书读不进去,便索性放下书卷,往窗外看去。
说来不巧,马车途径之处,正有一棵杏树。
杏树是先开花后生叶的树木,时值春暖,花苞早已结满枝头,此刻一个接一个鼓鼓囊囊,含苞欲放,随时就要到花开如雪的时候。
这本该是令人神往的美景,可秦皓骤然望见杏花,却是目光一凝,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书卷。
谢妹妹与那个萧寻初成婚,就是在杏花盛放的季节。
他忘不了,在那个落花缤纷的时节,他眼看着自己自幼倾慕的谢妹妹,在鼓乐声中,被一顶花轿抬进萧家。
杏花明明每个士子都喜爱的、金榜题名时盛开之花,可唯有他,那以后,就不太见得了杏花。
至今,已快三年。
秦皓闭目凝神,想要驱散内心的烦躁。
说实话,木已成舟,他再怎么难过,也无法改变当年的结局。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人应该向前看。
只是多年情谊,如何想忘就轻易忘得了?
他每每合上眼,看到的仍是谢妹妹清冷的模样,看到的仍是她当年那浅浅一笑。
既然无法释然,那又何必硬是娶亲,再拉一个无关之人入局,反要耽搁其他人。
但也正是因此,他无法克制自己对萧寻初的敌意。
想要赢他。
想要赢他。
想要远远将他甩在身后,想要证明自己能做得比他更优秀。
想要……让谢妹妹知道,自己远比她现在的夫君更为出色。
事实上,只要识时务一些,选择投靠正确的人,有恰当的刻苦努力,兼之适当的曲意逢迎,他确实能够做到。
除了齐相的儿子齐宣正,他是同一批中进士的人里,第一个穿上朱红色官服的。
哪怕是萧寻初这个当年的状元,也没有他快。
诚然,先前听说当今圣上忽然关注起“萧寻初”这个人,还将“他”提拔为大理寺丞时,秦皓的确有些许意外之感。
他是从六品,萧寻初的新职务也是。
不过,纵然是平级,侍御史的实权和职权范围都是要大过大理寺丞的,更别提秦皓先前在齐慕先的引荐下,被破例赐予穿五品官服。
只要有这一身朱赤之衣,他就绝对算胜过萧寻初。
一切都如秦皓所希望的一般,他本应开心才是。
可是……
正当秦皓闭眼思索时,忽然马车猛地一颠,竟停下了。
秦皓缓缓睁眼,往外看去,问:“出什么事了?”
“大人。”
驾车的小厮回他。
“今年改元,新皇宣布大贺三月,最近每晚都有夜市庙会,今晚尤其,不知怎么的,街上人流比想象中多,把前头给堵住了。大人,我们改道吗?”
秦皓闻言正要同意改道,但他视线在人潮中掠过时,竟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凝住了——
那两个人——难不成是——
*
两刻钟前,谢知秋与萧寻初与知满告别,离开谢家布行。
谢知秋从知满口中得知,秦皓在梁城,三年不到就当上了侍御史,还被破格赐下五品服,微微吃惊。
不过,最让谢知秋吃惊的,还是秦皓竟真拜了齐慕先为师。
其实谢知秋一去月县两年有余,心头想的多是自己的事,并无意与秦皓比较。
但当年,她与萧寻初假成亲那一夜,秦皓的神态和话语,总在她头脑中挥之不去——
“萧寻初!我发誓!我此生只输这一次!今后,我绝不会输!绝不会再输给你!”
从小到大,秦皓向来是贵公子做派,端的是温文尔雅、矜持谦和。
那是唯一一次,谢知秋见到秦皓如此失态的样子。
或许他只是酒后失言,但谢知秋想来,仍有错愕。
尤其是,秦皓居然靠向了齐慕先。
许是心头缀着些许不安,从那以后,谢知秋眉间就浅浅蹙着几条皱。
而与知满道别前,萧寻初与知满讨论了一下她的纺车。
知满嘴上不饶人,对萧寻初这个便宜姐夫略微有点敌意,但萧寻初毕是她的墨家术师父,对方真看她独自一个人完成的作品,她还是难免紧张。
知满脚尖在地上点点,忐忑地问:“师父,你觉得怎么样?只是将三锭改为六锭……果然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改进吧?稍微平庸了点。”
萧寻初却满眼写着惊艳,道:“不,我觉得很好。我们学习墨家术,又不是为了标新立异、哗众取宠,而是为了实用、为了作出真正有用之物,改善如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