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亲以后,二人一直同室而居,晚上谢知秋睡床,萧寻初睡地板,反正不会有人真的大半夜到人家夫妻房间里自讨没趣,便始终没人发现,二人亦相安无事。
这时,萧寻初正熟练地给自己铺床。
他一边拍拍被子,一边道:“那对兄妹,倒是可怜。普通百姓原本就不富裕,居然还遇到劫匪。”
谢知秋本已打算睡下,听到萧寻初的话,又略微一定,道:“那个‘哥哥’,应该没说实话。”
“……什么?”
谢知秋说:“他昨天自称自己叫刘壮,妹妹叫刘玉。可是昨天五谷用这个名字叫他的时候,他却三声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五谷用手拍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这个名字多半是他临时编的,连自己都没有记得很牢。
“还有,他说他与妹妹在山路上遇到山匪,依靠扔下盘缠侥幸逃脱……这并非完全说不通,但可能性不大。
“山上匪徒大多男子成群,甚至数月见不到女人。不说其他,单看他妹妹那个长相,若真遇上山贼,只怕比起财物,他妹妹会先出事。
“退一步说,如果真是山贼没有穷追猛打,愿意放走他们,那应当多少讲点道义,可以称一句‘义匪’了。而据他所说,望潮山上的山贼武器精良、武艺高强,足以劫掠富裕的商队。如果真是义匪,又如何会放着富商豪户不去动手,反而为难这穷困的兄妹两个?
“是以,我认为他这话真实性不高。”
萧寻初听得惊讶。
他没想到谢知秋明面上一点不显山露水,实则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
他问:“既然你觉得他们身份不真,那为何没有当场拆穿,反而还留他们在队里?”
谢知秋一顿。
她说:“我听他们的口音,像是当地人。”
不只口音。
那“哥哥”张口就能说出前面是刘家村,还知道附近一带有山匪,甚至连山匪是何时从哪里来的、什么行事做派都清楚,若不是山匪派来踩点的细作,应当就是久居附近的本地人。
细作的可能性,谢知秋也考虑过,但很快就排除了。
如果是山贼放来的人,那只让男子倒地装病就好,不必还带个大姑娘。而且那姑娘一身虚病,并非装样。
如此一来,谢知秋更倾向于他们原本是普通的当地人。
而她现在觉得前方的月县风雨莫测,正想从当地人口中了解一些事情。这兄妹两个倒未必是月县的人,但既然他们长居此地,说不定对附近一带熟悉。
另外,本地人安土重迁,理论上来说,不会轻易离开祖先立足之地,而这两个人不仅背井离乡,还小心地隐藏身份,想来是有什么难处。
至于这难处……
看那妹妹的长相,倒也不难推断。
方朝人忌讳交浅言深,闭塞的地方又通常排外,若她直接去问当地人事情,对方未必肯说。但如果她对对方有恩,那就不一样了。
而且……
正像当初林世仁,是被齐宣正打了一顿以后,才看清齐家的真面目。有时候,遭受过苦难的人,反而能看出更多东西。
谢知秋将自己的想法大致对萧寻初说了说。
末了,她又道:“这兄长虽然说谎,但我观他这两日的言行,为人颇为正派,甚至不安于在我们这里免费吃住,主动要求做事。
“既然对方隐匿身份,多半有难言之隐,既然对方不是坏人,恰当地伸出援手,想也是地方官的职责。他们唯有两人,带一带,想来也无碍。”
萧寻初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这两个人看起来并无恶意。”
言罢,萧寻初又笑。
谢知秋说是职责,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萧寻初却知她表面冷淡,实则心暖。
那妹妹眼看就要死了,让谢知秋将这么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岭,她必定是做不到的。
谢知秋此时已经铺平被褥,正要躺下,眼角余光看见萧寻初在看她,又侧头道:“有事?”
“没有。”
萧寻初含笑摇头。
说完,他也躺下,替谢知秋熄了灯,二人一块儿歇下。
*
同一时刻,客房之内,石烈与徐雨娘两人也正在说话。
这兄妹二人得知救下他们的恩人,就是以后月县的知县大人,可谓大吃一惊。
“……这下怎么办,他既然是知县,等回到月县,只怕一下就会看到我们的通缉令,还会知道我们打了衙役的事。”
石烈眉头紧蹙,如此言道。
“但眼下我们除了跟着他,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不能抛头露面,混在车队里反而安全,还能帮你请到大夫、弄到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