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秋低下头,嘴唇抿起,不自觉地将唇瓣抿得发白。
她觉得……
好不甘心。
这时,当谢知秋一声不吭地将自己的视线藏在阴影之中时,一旁的林先生却将目光静静地放在她身上。
林先生一双眸子细长肃然,她注视着谢知秋深深低着头的模样,若有所思。
*
傍晚时分。
谢知秋手捧一盘荷花酥,敲开表哥温闲的门。
温闲今日兴奋得很,根本没心思读书,正活蹦乱跳地在屋里拿着把扇子像剑一般比划。他一会儿自诩文武双全,一会儿假装话本中的正义侠客,高声念着“我当年作业可是能拿乙等”之类的戏词,跳得满头大汗。
他一开门,见是这个平常向来少有交集的文静表妹,不由意外:“知秋表妹,你怎么来了?”
“娘说厨房做的荷花酥好吃,我拿一盘来给你。”
谢知秋一本正经地将荷花酥放到书桌上,目光顺势一扫,便看到那篇被评了乙等的文章。
谢知秋抬手一指,问:“闲哥哥,这个有评语吗?”
温闲摸不着头脑:“有啊。”
谢知秋问:“能给我看看吗?”
“好啊!”
温闲一听这个就来劲了,他一回来就拿着这个乙等卷子满屋子显摆了一遍,正愁没有别人让他炫耀,哪怕是这个没表情的大表妹也好。
温闲将卷子一扯,大方地递到谢知秋手上。
温闲话中不乏显摆地道:“这篇文章是你表哥我梦中偶得的,怎么写出来的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这恐怕就是天才吧……不过,因为这个,先生的评语我也没看太懂……”
谢知秋没搭理温闲,径自翻到后面的评语上,快速阅读起来。
温闲体贴地说:“表妹,你要是有字不认识读起来吃力,拿回去慢慢看好了,反正这篇文章也不用拿回学校了。先生让我自己好好将文章收起来,然后再随便写一篇同题目的拿回去交回去。”
“——!”
谢知秋立即抬头。
她问:“为什么?这篇文章哪里不好吗?”
“当然不是了!我的文章怎么会不好!”
说到这里,温闲脸上又得意起来:“其实,先生今日特意将我叫去,私下跟我说,如果纯粹按照他自己的意思,这篇文章理应评为甲等第一的。”
“——!”
谢知秋不禁一惊,眼里散去的光又一点一点亮起来。
她问:“那为什么……?”
温闲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先生只说这篇文章最好不要在书院里留下出现过的痕迹,不然,虽说我是小孩儿,多半没人会当真,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真是碰上糟糕的情况,可能会给我乃至是家人惹上麻烦。”
谢知秋微愣。
“……为何?”
“我也不太清楚。”
温闲看上去没怎么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肃性。
他道:“其实你来之前,负责教导你的那个林先生也专门来了一趟,还问我要了卷子看。她看完以后,表情有点奇怪,她像是想了一会儿以后,还直接让我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趁没人将卷子烧了。”
温闲的头脑比较简单,可谢知秋却不傻。
两个大人都这么说,那估计是这文章真有大问题。
温闲书院里的先生她不认识,不太了解,可是林先生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听到这里,她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低头一目十行地将评语看完记住,然后一步上前,将卷子放到烛火上,用火苗点燃。
橙色的火焰一触到脆弱的纸面,迅速燃烧起来,试卷几乎立刻被火舌吞没。
“你——你干什么!哇——这火,知秋妹妹小心!”
温闲被谢知秋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见她一个小姑娘居然敢点火,慌了神,立即冲过去帮忙。
只见他熟练地抢过谢知秋手里被烧了大半的卷子,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卷子上的字已经要么被烧得七七八八,要么被熏得看不清楚,完全没用了。
温闲见谢知秋没事,松了口气,但回过神,忍不住大声教训她:“你干嘛啊!小小年纪,还是个女孩子,居然敢玩火!烧伤了怎么办?”
谢知秋一看温闲刚才灭火动作反应之快,就知道他私下里绝对偷着玩过什么需要点火的东西。
谢知秋抬目望向他,问:“林先生让你烧掉这文章,你怎么不立刻烧掉?”
温闲被谢知秋这目光盯得一惊,只觉得这妹妹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但他仍嘴硬道:“她谁啊?凭什么她让我烧我就烧?我难得拿一个乙等,还打算贴在墙上多看两天呢。”
谢知秋的视线则移向地上那篇已经烧焦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