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可是,她一落笔,写出来的内容,简直就像将自己的想法、依照父亲喜欢的风格雕刻而成。
这么多年来,读过成百上千的文章,严仲居然还从未见过有谁能写得如此合他心意。
当然,十四岁的半大小孩,又是初回写作,笔触难免有生涩幼稚之处,可即使是严仲,也明白不该在这种地方对严静姝过于苛刻。
要知道他过往心思都放在两个年长的儿子身上,几乎没怎么教导过这个小女儿,连她究竟是何时学了这么多、又是从何处学来的技巧都不知道,她能写成这样,已经非常出人意料。尤其是此文字里行间皆是诚意,乃是真心而为,严静姝不必参加科考,也不会学那些举子钻研考试技巧,写出来的内容倒比她那两个绞尽脑汁挤字、满心考试成绩的兄长,要来得自然真诚,犹如未经打磨的璞玉。
严仲哪里想得到自己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儿,竟写得出这样的一篇文章?
他举在手中,看得呆住,总算明白萧寻初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
不知多久。
“爹爹。”
忽然,一声怯生生的低唤,唤回了他的神智。
严仲一抬头,才发现严静姝不知何时到了他面前。
“姝儿。”
严仲愣愣地喊了声女儿的小名,态度倒比平时温和。
他问:“你何时来的?”
严静姝回答:“我、我刚刚才进来,可能是爹爹太入神了,才没听见吧”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久停,看向父亲手中文卷,羞涩地问:“这篇小论是我昨晚写的,爹爹觉得……我写得如何?”
严仲略略出神,口中道:“很好,写得很好……”
他与女儿交流得少,对她有点生疏。
如果这篇文章是与严静姝一般年纪的男孩所写,他一定会欣慰地拍对方的肩膀,夸对方是难得的经世之才。
可是现在写出来的却是他女儿,他以前根本没想过女人会写出这样的文章,再想自己的女儿竟然不能入仕,一时百味交杂,想要夸夸她,都不知从哪里开始夸起。
反而是严静姝忐忑地问他:“爹爹觉得,这文章可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将来,我想写得更好些。”
严仲回过神。
“有,有的。”
他想了想,对严静姝招招手,道:“你过来,有几个地方有小问题,我详细给你说说。”
严静姝点头,乖乖跑过去,站到父亲身边。
严仲单手持卷,细细给她讲解起来。
*
数日后。
谢知秋虽婉拒了严仲将自己收作学生的想法,但严仲为人刚正,倒不至于因此就不再给她建议。
于是,过了两日,谢知秋又受邀再次来到严府,将上回没有评完的卷子评完。
中间,严仲有事再次离席。
谢知秋留在书房中等待,倏然,她听到书架后响起一个小小的女声道——
“萧、萧公子。”
谢知秋惊讶地循声看去,没想到书房里还有别人,而且听声音是年轻女孩。
以严家的家庭结构,在严家能发出这样声音的,多半只有严先生的小女儿。
谢知秋一顿。
她知道严家家风严肃,以严先生的性情,大概不会允许女儿与外男独处。
谢知秋猜测多半是偶然被困在这里了,将心比心,如果是她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大抵苦恼。
于是她将手中书一合,友善道:“我去寻严先生,现在附近没有人,严小姐趁此机会离开吧。”
言罢,谢知秋抬步要走。
“等、等等!”
但她还未走远,已被对方喊住。
严静姝上回的确是被困在书房里了,但这回并非如此。这一回,她是得知“萧寻初”今日会来,特意守在这里的。
厚重的大书架后,严静姝满面通红,紧张得满手是汗。
她是积攒了很久的勇气,才敢冒险找这么一次机会、来与萧寻初搭话的。若是被父亲发现,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可是有一句话,她无论如何都想对对方说。
严静姝细细地出声道:“萧公子,上回多谢你,在我父亲面前,替我说话。”
第五十四章
谢知秋一怔, 方知原来上回这姑娘就在书房了。
她淡淡道:“无妨,举手之劳。”
她眼睫一垂,说:“学习的机会难得, 我年幼之时, 也曾有人为我举荐。相比之下,我帮你的, 不算什么。”
严静姝不解谢知秋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