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为这应当是个父亲会关注的问题,便学着这些日子以来,看到的那些学生所写之文墨的样子,也试写了一些自己的观点。
严静姝本来是鼓起勇气想拿给父亲看看的,可是又羞于当面给,就想偷偷藏在书房哪里,最好能让父亲误以为这是他什么时候漏评的其他学生的文章,严静姝自己悄悄听了点评就跑,不要让人知道她是作者。
可谁知,她还没有找好地方藏,父亲和他的朋友就到了书房。
严静姝只好匆匆放在桌上就跑,时间太短,也来不及逃出去,她情急之下便藏在了书架后面。
严家家教森严,对女子德行更是要求极高,若是让父亲知道家里有外客来,她还到处乱走,那绝对会受罚。
严静姝不敢被父亲发现,就一直不敢做声,后面书房里人越来越多,居然还有年轻男客,她就愈发跑不出去。
本来这会儿父亲去烧水、另一名长辈去解手,是她逃离此地的绝好机会,奈何那个年轻学子居然没走,将她也堵在书房里了。
严静姝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决定干脆躲到父亲送客。
从他们先前聊天中,她已经得知,今日来的学生,就是这段日子父亲心心念念的“萧寻初”。
父亲一向很少夸人,这样赞不绝口的更是绝无仅有,严静姝心里也好奇。
于是,趁着这会儿没人,她小心翼翼地从书籍的缝隙间露出眼睛,去看那人的方向——
第五十三章
严静姝先看到一双男子的脚, 然后是飘逸的细白衣摆,再继续往上,是直挺的腰身背脊。
这男子是清贵风流的长相, 可目光却寒如夜中勾月, 看着很不好接近。
此刻,“他”竟低着头, 取了桌上她写的文章来看, 目色幽幽, 难看清喜怒。
严静姝之前只知道对方是个少有的、会被父亲夸奖的人,以及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倒不知道这“萧寻初”原来还是个这般俊美的青年, 不免一呆。
那人正专心致志地读着她的文章, 没注意到躲在书架后、安静无比的她。
严静姝心脏突突直跳。
她听说像谢家那样的开明人家,是允许家中女儿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外男的。而同样的行为,在严家绝不可能得到容忍。
可是, 她实在好奇对方读她文章的反应。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她父亲端着一壶新茶回来了。
严静姝吓得连忙缩回脑袋, 继续假装一颗不小心落在书房的小鹅卵石。
“寻初,不好意思,先前没找到像样的茶叶, 让你久等了。”
“先生不必道歉,晚辈作为学生, 没有帮忙, 已是失礼。”
二人在书房聊天。
须臾, 严静姝忽听那“萧寻初”问:“严先生,你可知这篇文章, 是何人所作?”
*
这篇策问文章,谢知秋一看,就知道很可能不是男子所写。
原因无他,写这篇文章的人,用的是簪花小楷。
这是十分典型的女子字体,寻常士人会认为这种字体过于阴柔清丽,避免使用。
只是,这严先生之前强调了自己不爱看女子之作,那这篇文字为何会出现此处,就显得古怪。
严仲依言看去,漫不经心地一扫,惊讶道:“这好像是我女儿的笔迹,她这是在玩什么,怎么写了这么多字,还随手扔在我书房里了?”
说着,严仲摇摇头,道:“真是乱放,我等下去说说她。”
言罢,他将文章顺手放到一旁,只问谢知秋:“来,寻初,我们先前讲到哪儿了?继续聊吧。”
谢知秋侧目一瞥,问:“先生不看看吗?”
“小女孩玩闹罢了,不必在意,我们谈正事要紧。”
严先生不以为意。
藏在书架后的严静姝,听到这句话,杏目里的点点碎光黯淡下来。
也是,她只不过是整天缝缝补补的小女孩,学识怎能与真正的太学生相较?
她写出来的东西,在饱读书卷的父亲眼中,大概很可笑吧。
父亲公务繁忙,怎么有空在她这样学识浅薄的小女孩身上花时间呢?
严静姝其实原本就没有抱多少期待,甚至做好了写得太差被父亲狠狠批评一顿的准备,可是她竟发现事实仍与她想象中不同,父亲原来连看都不打算看。
饶是早有预期,严静姝仍感到一阵酸涩,胸口涌上很闷的感情,令她透不过气。
她深深低下头,尽可能将身体缩得小小的,仿佛只要将自己藏进影子里,就能掩饰自己有一瞬间曾自负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