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谢知秋年纪比我大了三岁,我跑去求娶她,比求娶年纪比我小的妹妹,显得更小孩子气、更不慎重,也会引起谢家的顾虑。”
“三来,你可知道,传闻那谢知秋当初为了拜师甄奕,是主动住去白原书院,然后留在书院里读书的?”
小厮不解其意:“那又如何?”
安继荣道:“女子拜师名士学习本已罕见,她还真敢住到书院中去,想都不用想,必要顶着不少非议。
“敢做这种异于常人的事,那谢知秋必定是个极有主见的女人,野心不会亚于男子,也很不好糊弄。娶这样的人做妻子,我怎么拿捏把控得住?
“相比之下,那妹妹就不同了。
“你看看她在他人口中的风评——文静孝顺,贤良淑德。
“一看就是那种老实乖顺的女孩,既顺从世俗之道,又在乎自己的名声。
“到时候,我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为难之色,搞不好都不用我提,她自己都会主动来帮我这个丈夫,岂不是比娶姐姐省心得多?
“这种没用的姑娘,她指不定吃了苦头,都不敢跟自己父母抱怨,自己闷声不吭就把压力扛了。
“我高兴就哄哄她,不高兴就吓吓她,她怕被我休弃,甚至会在她父母面前说我的好话,那你先前担心的那些报复什么的,也就荡然无存了。这难道不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
这个时候,知满穿着小丫鬟的衣裳,就在隔壁房间里。
她是清晨从府里溜出来的,用的还是老一套方法,这回甚至更简单——趁萧寻初引开门房的功夫,她直接从后门溜出来了。
而谢知秋就在不远的地方接应她,马上将她带来了这个客栈。
知满按照姐姐教的方法,将杯子倒扣在墙壁上,耳朵贴着杯底,将隔壁安继荣和小厮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她睁大了双眼,满脸是泪。
她双眼通红,满脸泪痕,表情却还是呆滞的——
知满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内容。
安继荣轻蔑的语气、刻薄的算计,还有恣意贬低她的话语,都从未出现在她的想象之中。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在外人面前变成现在这个文静孝顺、贤良淑德的模样。
她乖乖磨平了自己的棱角,拔掉了自己的锐意,将真正的想法和快乐都隐藏起来,去当一个“温柔乖顺”、“受人喜爱”的好女孩。
她以为温柔体贴就可以获得喜爱,就可以凭真心换到真心,殊不知在别人眼中,她的努力不过是平庸无能,她苦心打磨的优点反而让她成了一座好拿捏的金山银山。
知满只觉得眼睛酸胀得厉害,她像被人从背后狠狠打了一闷棍,头脑嗡嗡的,一片空白。
知满捂着嘴,心知这里隔音不怎么样,不敢哭出声音来。
可她的手却抖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想去扯姐姐的衣角,唤道:“姐……姐姐……呜呜……呜呜呜……”
谢知秋就在她身边。
方才知满听到的话,谢知秋也尽数收入耳中。
说实话,她对安继荣可能会说的内容有一些料想,但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听,不可能控制对方说话的分寸,谢知秋完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过分到这个份上。
谢知秋动了动嘴唇,竟不知该对知满说些什么,半晌,只能道:“抱歉。”
知满用力摇头,泪水却止不住。
她说:“我、我没事……呜……我知道姐姐……呜……是为了……呜呜……”
知满泣不成声。
谢知秋抱着妹妹,任由她埋在自己怀里,像小婴儿一样无助而脆弱地哭了一会儿。
知满很久没有放任过自己这样展示情绪了,到后面,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万幸,隔壁的人不会想到她们在这里,就算有些哭声,或许也不会太注意。
知满不知哭了多久,才慢慢停下来。
她抽噎着,擦着自己的眼睛,像只忽然找不到猫妈妈的小奶猫。
谢知秋揉了揉妹妹的头,说:“我先送你回府。”
知满点了点头。
两人回去的路上,知满问:“姐姐一开始就料到,他们会说到这些?”
“不。”
谢知秋否认。
“他们说的大部分内容,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知满又问:“那姐姐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有问题的?”
谢知秋一顿,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知满看。
那是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印着安家布行的标志,还写了些简单的字样,包括什么布、什么颜色、几尺长几尺宽一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