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安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走出多远——大概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那么远——她到了稍微繁华的地方……
繁华的标准是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车门打开。
坐在后座的成熟男人西装革履,膝盖上放着一沓阅读了一半的纸质文件——
看上去正在上班的路上。
此时男人扭过头来目无情绪地望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她狼狈的造型(目光在她脚上至少停留了五秒),淡道:“上车。”
是贺津行。
……
苟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
他怎么在这?
动了动唇,她有点说不出眼下的五味杂陈——
一大清早遇见手铐制造流程二人组合,晦气不?
刚从一个人那逃出来,落入另一个人的手心,龙潭虎穴啊!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把我送到警察局去吧,讲的就是一个一气呵成,虽然我没做什么但是剧情杀嘛需要讲什么道理啊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去坐牢!
现在就去坐牢!
了不起坐个十年八年的我也不用成天这样提心吊胆了!
我不一定是全国第一个上着大学就坐牢的,但我可以当全国第一个坐着劳斯莱斯去坐牢的!
…………………………
好惨啊。
真的好惨啊。
这种时候看见贺津行,只会让原本就阴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车门打开的时候熟悉的古龙水香味扑鼻而来,明明并不浓郁,却强势得仿佛要将苟安淹没——
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就像是命运,扼住了她的喉咙。
苟安刚才在斋普区狂奔中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再一次如同决堤的洪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晶莹剔透,哭的真情实感。
贺津行没见过这么大颗的眼泪。
“我是人贩子吗?”
车上的男人嗓音平淡。
哭得正起劲的人困惑地从鼻腔里“唔”了一声,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他轻哂:“哭得那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光天化日我在强抢小姑娘。”
苟安:“……”
贺津行不再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苟安盯着男人浅勾起的唇角——众所周知,其实贺先生并不是不笑的,相反的他好像总是显得很有礼貌,不相识的人会觉得与他相处,如沐春风。
但苟安知道,这只是向下社交的基本法则罢了,微笑的皮囊下他根本就是个不通人性的□□者,暴君。
她很识相,踩着那双污脏的男士拖鞋,在前排司机脑壳突突跳的注目中,默默爬上了一尘不染的浅色系豪车。
捂了一晚上的宿醉臭酒味熏得贺津行往旁边让了让。
罪魁祸首却毫不知情,坐稳了,抹了把眼泪才想起来问:“现在去哪?”
人都乖乖上车了,现在才想起来问?
贺先生看着身边坐着一脸毫无防备、脏兮兮的猫崽子,很难不露出一点儿真正的笑意,虽然很快收敛。
他收回了目光,视线平视前方,对司机说:“回公司。”
……
贺氏大楼对于苟安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地图,记忆中她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到了大楼外墙,忍不住抬头从车窗往外望——
阳光下,整栋钢筋混泥土建筑物如同镀着银光的怪物,通体雪白,很是气派。
怪不得总听那些阿姨们牌桌上的闲聊说,如今整个江城的经济命脉都几乎握在贺氏手里……
就这大楼的规模,根本不是苟氏能比拟的。
贺津行用一根手指大概就能把她家碾死。
苟安抿了抿唇,有点心酸,想不通贺津行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就不能发发善心放过苟家……
爸爸的办公室她也去过,相比起眼前的大楼,苟氏就像是野原新之助家院子里,小白的狗屋。
“在想什么?”
汽车缓缓开入地下车场,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
想您为什么那么狠心。
苟安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她刚才狠狠哭过,现在鼻尖泛着红,白嫩的脸蛋脏兮兮的,更脏的脚指头在男士拖鞋里难过地蜷缩抠起。
“想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吗?”贺津行还在翻手里的文件,看着大概是随口一问。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脚上的男士拖鞋。
苟安没发现,一心沉浸在他突然的发问里。
他的提问完美地提醒了苟安今日一早上经历的大起大落,眼眶里又絮起了眼泪,抿了抿唇,用力把眼泪憋回去,她只能可怜巴巴地说:“不想。”
贺津行翻文件的动作一顿,大概也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不识相的回答选项。
但他没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