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消瘦的脸颊仿若附上了一层霜，又冷又锐。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但他垂下眼眸, 没再说话, 把勺子重新放回碗中，推向秦楚。

这便是应下了。

秦楚用爪子将它扒拉过来，背对着昭然小口小口地喝起粥。

说是“粥”, 但口感十分复杂，大概放了什么药材, 不苦，喝完身上暖洋洋的。

虽然不知道昭然对她这种有求必应的状态从何而来, 不过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似乎她维持着一股“被背叛的愤怒”，他就会继续让步下去。

那么她没道理不利用这一点。

昭然伫立在床前，静静地看着秦楚一点一点将碗中的东西吞咽干净。

他在等她开口, 她知道, 却不肯理会。

僵持许久, 一声轻轻的叹息在秦楚身后响起, 随后是门被合上的声音。

昭然守诺, 去寻相国寺住持了。

听见昭然终于走出房间, 秦楚打了一个哈欠, 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

应该是药效发作, 她这会儿突然困意上涌，明明刚醒没多久，却又强迫她再次进入梦乡。

只是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秦楚唯一想到的，竟然是昭然的那声叹气。

真好笑。

凭什么表现成无可奈何的样子的人，会是他。

*

秦楚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

在她昏昏沉沉、一无所知时，外面的世界已翻天覆地。

第一件大事，是五皇子的倒台。

这也意味着京城内各方势力有一场大洗牌。

开端是相国寺的现任住持思明站出为昭然鸣冤，而后老国师当着一众人的面替三皇子批命，称其有瑞龙之相。

国君大喜，似有立储之意。

可惜的是，翌日，三皇子暴毙于自己府邸中。

五皇子首当其冲地被关押问责，仅一个下午，就被下令数罪并罚，即刻处死。

与此相对，昭然平反，显安寺也因祸得福，被国君赐下了亲笔所题的牌匾。

一场轰轰烈烈闹剧，便这般匆匆落下了帷幕。

而兜兜转转，他们又即将返回显安寺。

“喂，我什么时候可以变回人形？”秦楚百无聊赖地戳了戳昭然的后背。

她睡得太久，以至于浑身都没力气，腿软头晕，只好软绵绵地趴在昭然的肩上，无趣极了。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秦楚原本空荡荡的丹田，奇迹般地重新充盈着灵力。

试了一下，还没办法自由变换形态，但是已经能使用出简单的小法术了。

看来，昭然熬的那碗汤药，当真是好东西。

“还需再过两日。”昭然迎风干咳了两声，嗓音低哑。“你伤了元气，得养一养。”

他的语调里充满了乏力感，甚至言毕，又一刻不停地咳了好一阵。

“哦。”秦楚干巴巴地应道。

她恹恹地阖上眼，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昭然的衣领。

怎么她一天比一天好转，他反倒一日日地衰弱下去了。

秦楚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你还讨厌我吗？”

昭然一怔，脚下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幅度极小，但伏在他背上的秦楚还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震动。

意料之中的答案。

秦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发问，然而这句毫无意义的问话，偏偏鬼使神差地脱了出口。

他如果厌恶，又怎会好言好语地哄着她、顺从她，费心费力为她熬药呢。毕竟，初见秦楚之时，他连她普通的触碰都万分反感。

可如果说是喜欢……

恐怕也称不上吧。

秦楚没有办法忘却昭然一丝不苟地遵循着他的佛道时有多残忍，即使他现在正无休止地给予她关心与纵容。

切莫心软。

她反复警告自己。

“对了，顾禾怎么样了？”秦楚扯开话题，问道。她兀地想起，曾经同行至京城的还有一人。

昭然用力拍了拍胸脯，清清嗓子，才回她道：“他说青云道人已经消气，一切安好。只是接下来要随师父闭关修炼，没办法送行，让你勿念。”

实际上，昭然没有告诉秦楚实情。

顾禾的处境并不太好。

青云道人铁了心要让顾禾长长记性，哪怕是雷电交加、大雨磅礴的天气，他也任顾禾直直地跪在院中，不为所动。

顾禾得知昭然与秦楚即将离开，恳求昭然秦楚问起的话，只回答她这番说辞。

他不想秦楚为他担忧，更不愿让秦楚看见他狼狈的一面。

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昭然还是同意了。

秦楚没有发觉不妥，听昭然这样说，她便安下心来：“那就好。”

她回显安寺，是为了寻找新的突破口，尽快完成她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