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看错，是有灰扑扑的一个黑点。

那便是方才昭然击落飞来的石块时没躲开，沾上了尘土。

可他不是有金光护体，替他挡伤吗？

不管她与顾禾再狼狈，他都从头到脚整洁干净，毫发无损啊。

难不成是为了护着她才……？

狼妖初初变身，体力不支，很快便乖乖被顾禾五花大绑送到了昭然面前进行“超度”。

昭然双手合十，每一转念珠、他吐出一句经文。随着昭然口中诵出的经文越来越长，狼妖痛苦哀嚎的动静愈发响亮。

它四肢被固定，动弹不得，却能根据它体内骨节寸寸破碎的声音，来推断这个过程有多难熬。

昭然收回念珠，诵完最后一句经。

狼妖已退去人身化为狼的原型，呼吸薄弱地躺在地上。

“四个月圆夜，他吞了四个人，杀孽太重。”昭然道，“虽侥幸留了一命，但它的神智被剥去，再无法修炼成灵了。”

他是在向她解释吗？

不是他残忍，而是它们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秦楚忽然想起在显安寺时，她曾经问过昭然一个问题。

若是有一天她也沾染上了这象征罪孽的“黑色”，他会怎样做。

任她挣扎无门、苦痛难忍，也还是如此坚定不移地念完所有经文，代替神佛进行“审判”，直至“审判”结束吗？

他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自然。”

如今，相同的问题，秦楚想再问一遍。

“臭和尚。”她附在昭然耳畔，抚去他鼻尖的灰，声音很轻，“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昭然这一次回答得十分缓慢。

慢到秦楚差点以为，他是在迟疑。

然而，她又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自然。”

第66章 清冷佛子16

◎遍体鳞伤的小狐狸。◎

秦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究竟是哪里来的痴心妄想……居然祈盼有朝一日昭然会对她心慈手软？！

寒风自山巅吹下, 皎白的月光均匀地照射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昭然白皙的脸庞被衬得如玉一般透彻，秦楚看在眼底，只觉得好冷、好冷。

他面颊上的唯一一点瑕疵, 在秦楚拭去灰尘过后，也随之消失殆尽了。

果然，神永远是神。磐石之固, 坚不可摧。

他不会对她有额外的怜悯。

秦楚别过头，长长的发丝垂下, 遮住脸颊。在一片阴影中, 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既然他无情……那就也别怪她无义了。

昭然察觉秦楚的情绪有异，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嘴张到一半, 却被等待时机的顾禾抢先一步。

顾禾强硬地挤进昭然与秦楚之间，他放柔声音哄秦楚道：“怎么啦, 是被吓到了吗？快变回小狐狸，我驮你去客栈休息一下。”

明知昭然与秦楚那番奇怪的对话并不是因今晚的这只狼妖而起, 是另有渊源。

可顾禾不愿老老实实当那个局外人。

他会让她伤心，但他不会。

秦楚点头应了。

她听话地化成一只小狐狸，被顾禾轻手轻脚地抱进怀里。

甚至顾不得计较说好的“驮”怎么就变成了“抱”，平白多出了几分亲密。

只要不再继续待在昭然身旁就好。

秦楚趴在顾禾宽厚的胸膛上假寐, 心中快速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昭然闷不做声地跟在抱着秦楚的顾禾后面, 回了房。

没人发现, 他的脚步有些不稳。

一下往左、一下往右, 像是深深地恍了神, 所以连路都走不好。

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不想拒绝秦楚, 只是……只是他根深蒂固的修习告诉他, 对于秦楚的问题, 他不能有第二个答案。

绝不能。

哪怕眼睁睁地看着秦楚鲜亮的眼神迅速转为黯淡，仿佛在短短一瞬间遭受到了重创。

……

她如此在乎他的想法么？

……

但是她生性不坏，又从不动害人的心思，未必会落到那般下场。

即便这样，也要让他说出违心的话，来哄她开心吗？

……他做不到。

*

次日，秦楚醒得很早。

多亏了昨晚的事，她破天荒入睡极快，几乎一挨枕头，就昏昏沉沉地晕过去了。

唔……今天要做些什么呢？

她是不是好久没去刷昭然的好感度，努力攻略他了。

还没等秦楚整理好思绪，一只澄黄的千纸鹤晃晃悠悠从她面前飞过，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顾禾掌心之中。

材质和颜色都与顾禾口袋里的符箓如出一撤。

顾禾熟稔地将鹤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里面的内容，紧皱着眉头，道：“……师父来信，让我速速赶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