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说到后面，面上露出森然之色，真如丛林中的母兽露出獠牙，李隆基不敢逼视，赶紧叩头承诺：“只要皇祖母所言，孙儿无有不尊。”

武则天露出一丝笑意：“甚好。张昌宗张易之二位的官职宅邸，都是祖母所赐，我要你保他二人荣华富贵终老。”

李隆基思忖一下，真心觉得此事莫名其妙。

别说自己现在只是手无寸铁的弱冠少年，就算未来有掌权那一天，有什么必要跟两个男宠动刀动剑？这事儿怎么想，它都不合逻辑。

无论如何满口答应下来：“明日孙儿便恳请父皇下诏书，给他二位封爵，有孙儿在一日，便尽心照拂一日，不敢怠慢迟误。”

张氏兄弟一想，也是只能如此了。

比起像狗一样被人杀死在庭前，是要好的太多了。

想到天幕说过，李隆基是大唐中兴之主，在位时间非常的长，给自己送终大概没问题，于是真心实意拜谢：“谢陛下和皇太子殿下。”

武则天温言说道：“记得我一句话，做个富贵闲人，莫要参与官场朝政。”

二人满口答应，心里吐槽，您以为我们愿意参与呢，那不就是为了有个幌子吗？

武则天长叹一声，抬了抬手：“你们二人这就离宫去吧。”

二人面面相觑，这就要赶他们走？

张昌宗性格更感性抓马一些，膝行至女皇跟前，落下泪来：“臣不走，臣情愿继续陪伴陛下。”

武则天眼中也闪动了泪花，伸出手抚了抚张昌宗的面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这份心就够了，去吧。”

在场众人都明白，此举势在必行，早晚的事，但像武则天这样能狠得下心，不拖泥带水，还是让人忍不住佩服。

张氏兄弟洒泪离开，人生最苦是离别，但能远离未来灾祸难堪，也是极度的幸运和圆满。

屋内剩下的，都是自家人了。

武则天接续刚才的话题，注视着太平公主：“你可知隆基为什么会杀你？”

这话不好回答，太平公主低了头：“孩儿不知。”

武则天又转向儿媳韦氏：“隆基为什么会杀你，想必你也心中有数了。”

韦氏确实心中有数，把未来的事情复盘了一个大概。大概就是李显坐上了皇位，而实际上权力由她把持，但是李家子孙不服气，争斗的结果，是她失败被杀。

太平公主忽然忍不住，实话实说道：“可是母亲不也是……”

武则天注视了她：“你们俩内心都不服气，觉得做女皇并不难，看着我坐在皇位上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两个为何做不得，对不对？”

韦氏低下了头。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武则天指了指大殿的上方，那曾是光幕所在的位置，现在已经归于空无。

“刚才你们想必都听明白了，也不知道是几千年以后了，女皇帝还是只有我一个。而我这个女皇帝，在男人们心中，居然还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女子。几千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变了，变化大得不可思议，可是男人对女人的看法，居然还是没有变，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武则天声音越来越低沉，显示出对于未来的失望和沉痛，在场聆听的三个女子，仿佛看到虚空之中有一个黑影，一座大山，压在了她们头上，内心压抑绝望，感到一阵窒息。

武则天注视了太平和韦氏：“你们两个虽然是女子，但论胆识才干，都比显儿和旦儿强过许多。太平若是我儿子，接替皇位更是顺理成章。”

太平公主总算听到一句中肯的话，一阵心酸落下泪来。

武则天的目光中充满怜惜：“可你是女子，还有你，韦氏。就算隆基不杀你们，天下人谁都容不下你们。你们攀爬的位置越高，死的越快。天命在于人心，人心不可违拗。”

二人都垂下了头，心知武则天说的是实情。

不甘心也得甘心，不服气也得服气。

武则天登基，那是已经实际管理朝政许多年，铺垫了许多年，她们二人，虽然有些势力，哪能跟当年的武则天相比？被李隆基一个后生小子所杀，一点也不稀奇。

武则天又看向李隆基：“祖母要求你第二件事，就是要你像对待张氏兄弟那样，保你伯母和姑母平安无事。”

李隆基满口答应，武则天又以严厉目光威压了太平和韦氏：“但，若是她二人起了弄权夺位的心思，杀无赦！”

二人被威压得抬不起头，心想这话也是多余，皇储之位已经给了李隆基，她们姑嫂二人哪里还有机会？

外头日影西沉，女皇在交代最后一件事：“婉儿，给隆基安排太子师，教习研读，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太子临朝听政，唉，孩子大了，也不知道学不学得会，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