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知道卫家有几十个奴仆, “如今还需卫公子亲自割麦?”
东方朔圆滑不谄媚,他讨好的人都是他欣赏的人。东方朔也贪财, 但他不会仗着自己是天子近臣收受贿赂。主父偃近几年像是意识到家财万贯的好处, 也有可能因为朝中贪财的人多, 他觉着“你情我愿”的事并无大错, 堪称来者不拒。
这就叫东方朔不喜了:“抢收你以为呢?”
出身底层的主父偃想起幼时也跟老天爷抢过粮食。可东方朔的口气叫他很不快, “那你还去找卫公子?”
东方朔心梗了一下,死不承认:“你是不是忘了我家也在茂乡?”
主父偃忘了,像是跟他较劲似的,“我这就去求陛下赏我一块宅基地。”
“你去吧。”东方朔贱兮兮的提醒,“大公子东边是渭河,西边是我们,前后全是良田。我不信陛下舍得把良田当宅基地赏你。”
一小块宅基地,九五至尊的刘彻自然舍得,但主父偃在刘彻心里还没这么大分量。刘彻重用主父偃不止他是位奇才,重要的是他好用,刘彻叫他捅谁他捅谁。主父偃也不会因此认为帝王心黑,反而认为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主父偃到刘彻身边好几年,刘陵坟头上都长草了,可达官显贵也罢,贩夫走卒也好,依然没人知道他是因卫长君攀上天子。这说明什么?天子不止一次敲打身边人,他们才能做到几年如一日守口如瓶。
刘彻待卫长君如此用心,也令他蒙蔽双眼,信了刘彻在宣室外粮车前的那番鬼话。
主父偃也信皇帝不会为他首开先例,“我不信!”
“不信你去看啊。”东方朔微微摇头,迤迤然走人。
主父偃不禁瞪东方朔,小人得志,给他等着!
旁人劝道:“今日来不及了,最快也得下次休沐,既然晚了,不如等农闲再去拜访大公子?”
突然抽掉一些人前往西南赈灾,这些人素日要处理的公务得分给别人,接下来各府衙肯定有得忙了。想到这,主父偃不甘心地说:“只能如此。”
殊不知几十里外的城中公孙家,公孙贺看到天色也同主父偃一样不甘心地说:“只能等下次休沐了。”
五月下旬,卫家的小麦全收上来,卫长君得以清闲了,主父偃迎来休沐。
一大早主父偃就起来洗发,然后用很多块干布擦拭。待他用了早饭,头发也干了。主父偃令驭手备车,带上礼品,前往茂陵。
此时离三伏天尚早,只有正当午热。主父偃坐在车里凉风习习很是舒服,心情自然不错。
当他到卫家门外,瞬间变脸,盖因卫家太安静,安静的不正常。
主父偃下车亲自敲门,开门的是位老奴,但不是赵大也不是钟媼。主父偃瞬间知道他是卫长君后来买的。常言道,宰相家奴七品官。卫长君的看家狗都是狼,奴仆自然也不一般。
主父偃拱手道:“老丈,大公子不在家?”
礼多人不怪!
老奴笑着说:“先生来的不巧,郎君前日就去秦岭了。”
主父偃不由得朝地里看去,确实没了小麦,但还有很多红薯,“那些是秋天收的红薯?”
“春红薯。今年红薯长得慢,过了三伏天才能收。近日没下过雨,也没法种玉米。”老奴不吝多说几句,“往年郎君会盯着奴婢种玉米。今年小麦少,老奴等人也知道怎么种了,郎君就说等雨过天晴,他再回来看看。不知先生找郎君何事?”
主父偃挤出一丝笑:“无事。”
“不知先生姓甚名谁,何处高就?”
主父偃微微摇头:“不重要。”不经意间瞥到东边有个人,他转过身去,那人正好上岸,“孟粮?”
孟粮脚步一顿,看清来人大步过来,“主父偃先生?找我家郎君吗?先生来的不巧,郎君才走。”
老奴一见孟粮认识,便把主父偃交给孟粮。
卫家奴仆当中有几个小姑娘,最大的还没二公主大。她们以前面黄肌瘦,像是一阵冷风就能要她们的命。孟粮担心,他们这些奴仆都是郎君花钱买的,要是死了都不如牲口,牲口还能放血吃肉。孟粮同卫长君提议,他闲的时候下网捞几条鱼给她们补身子,身体好了平日里可以看家牧羊,以后也能接替许君和西芮。
河里的鱼不是卫长君养的,捞出来也不用他做,卫长君没必要说不。孟粮方才便是在岸边撒网。
孟粮穿的草鞋上沾了水,索性扔门外晾晒,光着脚对主父偃说:“先生屋里歇会。”
主父偃摇头:“不打扰了。”
孟粮:“长安离此地也不近,先生坐车不累,马也该累了。喂了水和草再走也不迟。”
主父偃拱手道:“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