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捏也不知道。”珠锦两条胳膊贴在身侧,微微低头,怂怂地站着。
乾隆都被她给搞懵了,不知道用怎样的态度面对。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指着珠锦的鼻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此反复几次,乾隆才冷静下来,“十格儿,要是对汗阿玛说谎,可是欺君之罪。”
珠锦皱起了小脸,跑过去抱住乾隆,“我没有欺骗汗阿玛,我今天说的都是真的!”
乾隆也不觉得一个四岁孩子会说谎,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可怕。
珠锦也很纠结。
雍正躲起来了,大概是还没做好露面的准备,自己就这么暴露他,非常不道德。可如果继续隐瞒,日后雍正现身,乾隆要是问她“为什么当时你不说”,那她就真说不清楚了。
“汗阿玛!”十七阿哥忽然大喊一声,伸开双手挡在了乾隆身前,牙齿都在颤抖,“他找过来了!”
珠锦转身一看,对上雍正熟悉的面容,心里松了口气。
皇玛法来救她了!
十七阿哥个子不算高,无法完全挡住对方的身影,乾隆视线越过他,放在了来者的身上。
雍正与乾隆,身穿同样绣着龙纹的明黄色常服,隔着珠锦和十七阿哥,在这一瞬间视线交接。
年轻的父亲和年迈的儿子,死亡的灵魂与衰老的肉身,仿佛跨域了时间与空间,他们望着彼此,心中感慨万千,却不发一言。
乾隆年纪渐长,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记性在减弱,视力在变差。生命的流逝太过明显,即便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也一样逃不过死亡。
可是在看清雍正面容的那一刻,往日的记忆像是突破了薄雾清晰起来。他好像从年近七十的老人,变成了曾经雍王府里无忧无虑的阿哥。
十七阿哥把珠锦拉到自己身后,“汗阿玛,你快带着十格儿走!”
“汗……汗阿玛……”乾隆眼眶变得湿润。
“弘历。”雍正神情也很复杂,“你还知道我这个汗阿玛?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你就是这样当皇帝的吗?”
乾隆感动的情绪突然凝滞,回忆起了往日父亲的教导,还有一点畏惧:“……”
十七阿哥呆住:“……啥?汗阿玛,你们认识?”
珠锦放心了,她总算不用夹在修罗场里了。捂住十七哥的嘴巴,珠锦拉着他到旁边去,把空间交给这两位地方,尽力缩小存在感,默默看戏。
十七阿哥依然呆呆的,他问珠锦,“这……”
然后又被珠锦一把捂住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十七阿哥不再说话,和珠锦一起缩在角落里。
雍正没有乾隆那么多伤春悲秋,他死过一次,不觉得死亡是多可怕的事情,只觉得那是每个人的归宿,是既定的命运。乾隆倒好,身为活人还不好好珍惜,整天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想了解朝政比珠锦方便多了,珠锦只知道一个梁进文的案子,雍正可把最近这些年乾隆做的事儿都弄清楚了。
不过现在不是训斥他的时候,雍正表情冷硬,“十七阿哥昨儿和今儿见到的人都是朕,你也别为难十格格了,朕就在这里,你要是想罚,尽管罚。”
乾隆是个很孝顺的人,哪怕曾经也有对雍正不满意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都忘得差不多了。听到雍正这么说,他惶恐不已,“儿子怎么敢罚汗阿玛?十格儿是朕捧在手里疼的,朕怎么就为难她了?还有永璘,朕也不过是想问清楚前因后果,怎么就成了朕的错?”
雍正淡淡道:“你还敢还嘴了。”
乾隆低下头,“儿子不敢。”
太皇太后不怎么管束他,而且也在几年前去世了,乾隆做了这么久的皇帝,早就不用卑微听训,一时没反应过来,出声为自己辩驳。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雍正道,“朕就明白说了,我已离世多年,阳间之事本不欲再管,只是这大清江山……”
珠锦咳嗽两声,拼命给他使眼色。
乾隆爸爸的权力欲可是很强的,后来他老成那样了,都不想放权,一直到他死后,十五哥才真正拿到实权。雍正突然出现,对他的行事指手画脚,乾隆一开始会虚心接受,后面回过味儿来,怕是要糟。
最好的办法是,从另一个角度下手。
他好面子,还怕死,舍不得人间的权势。雍正又以身作则,证明了世上有鬼,难道不是给乾隆警醒最好的方法?
可惜雍正没有体会到珠锦的深意,他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珠锦,注意到旁边的十七阿哥,没有当着孩子的面给乾隆难堪。
“罢了,你好自为之。”雍正说完,就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