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兴致过段日子就没了,要是普通的孩子,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可是十格儿跟旁人不同,向来执拗的很。汗阿玛也真是的,到底隔了一辈,对十格儿的教导也没有亲阿玛这么上心。
“传十格儿过来。”乾隆顿了一下,改变主意,“算了,还是朕去走一趟吧。”
他想着问问雍正对李侍尧案的见解,要是珠锦来了,雍正却不知在何处,岂不是白跑一趟?
珠锦在屋里听雍正给她补课。
“‘监守盗’是‘六赃’中处刑最重的罪名。一两至五两银子庭杖八十至一百不等,五两以上,判徒刑,赃银每多二两,便多加一等刑罚。超过四十两便当问斩。李侍尧所犯并非监守盗,而是较轻的‘枉法赃’。”
“枉法赃是什么?”
“枉法赃与不枉法赃相对,前者是有具体事项受贿,后者为无具体事项受贿。惩罚较轻,无禄人比有禄人罪减一等,本朝律令,脏枉法与不脏枉法无论受贿数额再大,也没有条文处死。”
珠锦撑着脑袋,把脸上的软肉挤成一团,“可是和珅拟定的罪名不是要问斩吗?”
雍正教导珠锦,她从来都是一点就通,对好些事情的理解都很快,不像是个简单的五岁孩子。现在看到珠锦还有不知道的地方,突然有了几分欣慰,徐徐道:“和珅作为主办官员,也不过拟一个罪名罢了,并非最后的决断。”
因为和珅把李侍尧的行为往死刑上靠,递上来的折子看着倒是看着他最大恶意,判个斩立决也没什么。
雍正已经不是濒死前体弱昏沉的他了,头脑清明得很,一眼就看出来,和珅在此案中的关窍。
党派之争历朝历代都有,哪怕雍正极其厌恶结党营私之事,朝廷里也不是干干净净的。帝王能做的,唯有制衡二字。
弘历重用李侍尧与和珅,让他们互相争斗倒也不错。
党派之争本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情,可是珠锦已经掺和了这么多事情,也不差这一条,“和珅与李侍尧……”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李玉在外头说:“小主,皇上来看您了。”
雍正暂缓,朝珠锦使了个眼色。
珠锦从凳子上跳下来,跑过去开门,“汗阿玛请进!”
“怎敢劳烦您亲自动手。”李玉刚说了一句,卑躬屈膝请乾隆入内,正要抬腿就被拦下了。
乾隆道:“十格儿念书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伺候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留在这儿,退远些,任何人不准进来,朕要跟她单独说说话。”
李玉:“嗻。”
天色昏暗,屋里燃了蜡烛,比不得宫里的香烛,烟味有些重,窗边留了一条缝隙通风散气。
乾隆左右观望,“就你一个?”
“不是呀,皇玛法也在的,他在教我大清律法。”珠锦看向雍正。她时时刻刻都能看到雍正,分辨不出来雍正有没有现身在人前,外人在的时候,她全都假装成没看到,现在屋里全是自己人,珠锦放松了许多。
雍正闻言显露身形,他穿着绣有五爪金龙的明黄色衣袍坐在椅子上,离着乾隆不远,突然出现后,吓了乾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撤了一下,“汗阿玛也在,儿子觉得也是,十格儿一个人在屋里必定有汗阿玛陪伴。”
雍正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教导珠锦时得到了乾隆的授意,自身又是乾隆的长辈,不担心乾隆觉得二人应当避一避男女之嫌。
不过也确实应该考虑一下,如今珠锦五岁,小孩子长得快,不知不觉就长大了。雍正还有很多东西想教她,把她未来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现在倒是记起来,未来不能一直这样,与珠锦朝夕相处。
乾隆在雍正面前总有些紧张,他和汗阿玛能聊的事儿只有朝政,过问彼此的日常生活总是怪怪的。幸好还有个珠锦从中调和,“十格儿出来这几天,好像黑了许多,看这小脸晒的。”
“怎会如此!”珠锦大惊失色,“我一直很注意不被太阳晒到的!”
“汗阿玛瞧瞧这丫头,平日里跑跑闹闹跟个泥孩子似的,现在倒是知道爱俏,说她黑了还不愿意了。”乾隆指着珠锦笑道。
珠锦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宫内已经有了光面的琉璃镜子,外面用的还是铜镜,但也打磨的表面光滑,可以映照出她的样貌。
珠锦端过旁边的蜡烛,改变光线左右看了看,“汗阿玛骗人。”
乾隆笑着说:“现在天色黑,看不清楚,明儿你再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珠锦撇了撇嘴巴。
现在是冬天,才刚刚开春,太阳并不毒辣。而且她每天都会涂抹润肤的脂膏防止夋脸。乾隆这话真的敷衍,看得出来他因为李侍尧一案,在雍正这里有几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