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桔梗还有妹妹与杀生丸的陪伴，而枫，是真真正正没有任何亲人了。

桔梗突然又想，若自己不是死于十九岁，此时应该也是与枫差不多的老人，甚至可能已经自然死去了吧。那样的话，她必然无法像此时一样，与杀生丸在一起了。

枫一直想要桔梗获得真正的安息，灵魂可以归向应去的地方，可是心中有着执念的桔梗，注定无法回应枫的期望，所以不敢以这个样子去见她。想必枫也无法接受自己崇敬多年的姐姐，成为这样一个人吧……

她成为了这样一个，不再高洁尊贵的巫女，屈服与自己的软弱与执念，固执地想要留在一个妖怪身边，不愿安息。

可是杀生丸曾经说过，并没有绝对完美的存在，哪怕是他也在一直探寻变强之路。

桔梗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此时与亡者的身份抗争，舍弃生前巫女的身份也要与身为妖怪的杀生丸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被原谅？

即便旁人无法理解，但是杀生丸一定懂得。

无论是人也好，是妖怪也好，都是允许软弱与迷惘的吧。只要在软弱与迷惘之时，有人温柔却坚定地提供一个依靠，即便如此也无所谓了。

心中的阴霾似乎散去些许，她望向远处白雾缭绕，圣洁逼人的白灵山，默默等待杀生丸的归来。

过了许久，不知道白灵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桔梗只感知到山的结界剧烈动荡，随后便看到一道神秘的气息被白色光球保护着逃出白灵山外。

“那是什么？”静养多时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白灵山的结界也有所减弱，桔梗思考片刻便往光球逃往的方向追去。

原本神圣强大的结界正在逐渐崩溃，属于奈落的邪气纷纷逸散出来，浓重得让桔梗无法清晰分辨出杀生丸的妖气所在。

随着她的不断前进，可以感知到距离那道气息也越来越近。

——是一个被纯净结界保护着的即身佛。

这结界与白灵山的灵力所出同源，桔梗轻易便推测出他的身份。她走到结界前方，蹲下身与那即身佛对视。

“您生前应该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桔梗缓缓道。

“法师之后，又是巫女么。”白心上人的身体枯瘦干瘪，他睁着空洞的双眼，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又似乎正直直看向桔梗。

“你也是追杀奈落的人吗？”他的语气一转，带着淡淡的嘲弄，“可笑么？身为活佛的我，却在庇护妖怪。”

桔梗平静地听他讲述发生的一切，包括他生前对世人的慈悲，死后对人们的怨怼，以及奈落的出现……

“本该救济苍生，宽恕一切的圣人，却在迷惘与痛苦中死去，还被身为妖怪的奈落拯救了。可如果不是他，我或许还在无边的黑暗中惶惶找不到方向。”

“拯救……么？”桔梗并不认同他所说的话。若是真的被拯救了，为何透过结界，她感受到的只有浓厚的哀伤？那样无力，那样悲哀。

“刚刚我恰好在想一件事情。”她温和地说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绝对完美的存在吗？不会迷惘，不会软弱，也不会犯错。”

“我当时，必须成为这样一个人，也一直努力要这样做。”白心上人道。

“我生前也和您一样，努力让自己不软弱，不迷惘，不犯错。”桔梗垂首，无奈地笑了。

那个时候的她，背负着枫和四魂之玉，不可以软弱，不可以迷惘，不能犯错，因为一旦犯错，就会铸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事实上，她也的确中了奈落的诡计，还因此丢了性命，唯一算得上庆幸的是并没有因此害死枫。

“果然，你也是亡者么。”白心上人肯定地道。

“所以我多少也算是明白您的痛苦吧。”杀生丸曾经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只要想到那个人，她冰冷的心便可以再次感受到温暖。

“但是有人曾经对我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完美的存在。”她看着白心上人，缓缓地道，“人都会感到迷惘，所以才想要变得崇高。”

“对生存的执着，让我的灵魂落入了地狱。”

“畏惧死亡并不可耻，每个人都会有迷惘与软弱的时候。”桔梗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所以，请您至少将结界打开。”

“打开之后又如何？”

“……我想触碰到您的灵魂。”

白心上人犹豫片刻，还是将结界撤去。

“你想要平息我的灵魂，解除白灵山的结界吧？”白心上人笃定地道，“但是，我被活埋，这充满了怨恨与愤恨的灵魂是无法得到救赎的。”

“我并不觉得身为一介巫女的我，可以拯救您。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