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杀生丸无法相信自己是因为对桔梗的气息太过熟稔，所以才没有在昏迷中本能地自保。他心想，无论之前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是绝对不能放松地睡过去的。

“……什么啊。”桔梗看着杀生丸的侧脸，许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有些郁闷。

今天的温度恰好，不时有凉爽的秋风吹过，从桔梗此时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不远处金黄一片的枫树林，实在是美好到不真实的景色。

“又是一年秋天了呢，我的十五岁也快要结束啦。”她不再看杀生丸，抬起手接住一片被风卷来的枫树叶，细细观察其上错杂的纹路。

“以前总是觉得，十六岁离我很远很远，却好像突然就到了。”桔梗喃喃道。

杀生丸低低问她：“这样不好吗？你以前不是一直与我说，你长大了么。”

“怎么说呢，”桔梗拧眉思考着，犹豫片刻后说道：“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吧。”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我这都是弱者的想法。”对杀生丸充分的了解，让桔梗抢在他之前说出这句话。

“难道不是吗？”杀生丸理所当然地道，“这些无谓的感情都是多余的，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不是的哦。”桔梗松开手，看着枫叶再度被风带起朝远处飘去，轻轻说道：“会彷徨，会犹豫，甚至感到害怕，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感情。所以每个人都不需要为自己有这些情绪而感到难为情或是羞愧。”

“只有人类才会被这种东西困扰。”

“妖怪也会有啊。”桔梗摇了摇头，“我想，无论是多强大的妖怪，都会有这些脆弱的情绪，哪怕只出现瞬息的时间，然后立即消失。人类也好，妖怪也好，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感情，恐惧，嫉妒，慈悲，同情，善意，等等等等。”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所以我也相信，爱这种感情是存在的，对人类来说，对妖怪来说，都是存在的。亲情之爱，友情之爱……”

“——以及爱情之爱。”

杀生丸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桔梗的侧脸，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笑得有些难为情，语气却非常坚定。

“不要太高看杂碎妖怪了。”他淡淡地说道。

桔梗闻言，翻了个身面对他，认真地对他说道：“那些妖怪我不知道，毕竟我唯一接触过，而且相处得最多的妖怪就是杀生丸你了。但是我觉得，对于像你这样的妖怪，一定是这样的。”

“哼。”杀生丸轻哼出声，对她说的话不以为然。

“真的哦。”桔梗伸出双手，一件件细数她印象里杀生丸做出的事情。

“……你肯定记得，这些都是你曾经对我做的温柔的事情，包括救了我很多次。”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来，求证似的望向杀生丸：

“说起来，青狼当时好像也说了要帮弟弟报仇这种话，所以亲情之爱的确是存在的哦。”

“他弟弟死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吸收了弟弟的力量，失去了妖力的尸体在瞬间便化作灰烬散去了。”杀生丸道。

“诶？”到底是对妖怪不太熟悉，杀生丸的话让桔梗陷入词穷之中，想不出还有什么例子可以证明自己说的话。

杀生丸继续说道：“如果他足够强大的话，他的弟弟就不会被我杀死了。结果他却被无谓的感情牵绊，连自己也死在我手里。”

作为被杀生丸从青狼手下拯救了性命的人，桔梗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为青狼说话来反驳杀生丸的观点，只能再次沉默。

“所以，你不必为这些事情烦扰，只需要变得强大，更强大就好了。”杀生丸看着她失落的表情，语气平静地道，“足够强大之后，就可以从容地面对一切事情了。”

“……嗯。”桔梗迟疑地点点头，她依旧不能认同杀生丸的观点，却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

本来就消耗了大量的妖力来治愈过于严重的伤势，加上刚刚醒来便耗费精神与桔梗说了许多话，虽然杀生丸在心中断言自己绝不会在桔梗身边睡着，但他还是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双眼。

即便再不愿承认，在桔梗身边，他似乎的确是起不了什么警惕之心。

桔梗最初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他们二人相处时，有很多时间都是沉默着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桔梗甚至已经爱上了这种安静却温馨的氛围。

直到她偶然抬头，看到了杀生丸合起来的双眼。

看来真的伤得很重啊……

桔梗慢慢坐起来，小心地不弄出一点动静吵到他。

这似乎是与杀生丸认识的许多年来，她第一次见他睡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