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说英雄]未定局(86)
他将目光落在傅浔身上。
“万物皆有终结之时,既是必然结局,便不必悲伤、更不必挽留。你总要学会面对。”
傅浔却说:“如果我学不会呢?如果我见过烟火,挽留不得,就只想随着它一同消逝呢?”
这次,换苏梦枕沉默良久。
他曾对师无愧说,“不要为我而死,要为我而活”。但此刻,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对傅浔说出同样的话。
毕竟,死去的人不痛苦。活着的人才痛苦——
他一叹,终是退让。
“如果你实在捱不过,那就按你的心意去做吧。”
烟花又炸开一朵。
这一朵比之方才更加明亮,隔着窗纸将室内照得透彻,也好像在刹那之间,将心照得透彻。有什么涌动着,澄明地冲破了桎梏。
“苏梦枕。”傅浔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眼前人。“其实,我从来不想和你做兄弟。”
不是兄弟,那是什么呢?
这句像是同室操戈的宣言一般的话,放在眼下,在这灯影昏昏的屋子里、在时明时暗的烟火光影中,却一路拖曳出暗昧、朦胧,甚而旖旎的踪迹。
苏梦枕语气平缓:“我知道。”
傅浔反问一句:“你知道?”
苏梦枕抬手点了点他的心口。“有些东西,即使不宣之于口,它也依然在这里。我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这些时日,隐隐约约,总能看出几分。”
“那你还敢留我在你身边?”
“巧得很,我这个人,平生最爱走险路、解难题。”
烟花声远远地传来。热烈而绚烂地衬托出这里的一片寂静。
傅浔甚至听到几息脉搏的鼓动声。
这样黑、这样暗——他想:他真的看清了对面人的眼神吗?他真的看到了那双眼睛中漾起的一点笑意吗?
他试探着伸出手。
苏梦枕没有后退,亦没有拒绝。
于是傅浔真切地抱住了一个瘦削却温热的躯体。斗篷的毛毛领扫在他颈侧,他像在拥抱一道幻影、一场梦境。
可是很快,那瑰丽的梦、那江湖的影回拥住他。
“别怕。”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劝抚,“……别怕。”
这话多奇怪。
爱一个人,为什么要怕?
这话却又不奇怪。
这世间有多少惧怖——其实是来源于深爱啊。
***
烟火还未止歇,看烟火的人已上了楼顶。
这里视野绝佳,四周一览无余;屋脊又很宽,足够两个人靠坐。
“看方向是六分半堂。”苏梦枕终于记起杨无邪对他提的那一句八卦,“算起来,也确实该是他们的婚期。”
“傍晚我还在凤麟阁见过他们。”傅浔道,“一桌子机锋,话里话外都在打探你。”
“雷纯也还罢了,但白愁飞若不亲眼见到我,绝不会放弃。说不定明天他就会找机会来楼中……”比如,这场婚事就是一个近在眼前的借口。“如果他真的来了,你不要阻拦。”
傅浔道:“好。”
可他紧接着又说:“我们现在坐在一处,你却只想着白愁飞和雷纯——”他严谨地询问,“我可以吃醋吗?”
苏梦枕不禁笑起来。“好好好,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吧。”
“说我?”
“说你一时聪明一时傻——你关着我的时候,拿我亲近的人来威胁一下,说不定我就会乖乖听话,任你摆布。何须耽误到现在。”
这当然不过是一句玩笑,傅浔却也认真回应:“我舍不得。也不敢赌。”
苏梦枕道:“顾虑太多的人容易吃亏……”
话到最后,声音渐低。
休养身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会比以往更容易疲倦:特别是在心神放松的情况下。
傅浔伸手把他的斗篷裹好。“睡吧。明天我再告诉你其他的事。”
苏梦枕在倦意中仍有几分理智:“比如你在失踪的一个多月里做了什么?”
“嗯。”傅浔刚应了一声,就觉得肩上一重——被包在斗篷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汴京城中,间或还有烟火腾空,炸开成万千金花银花。
同一时间,在贴满了囍字的六分半堂,白愁飞自斟自饮、雷纯月下独坐,撒了满床花生桂圆的喜房空无一人。而在遥远的北方,王小石正与温柔坐在红烛旁、红帐下,红着一张脸彼此对望。
这样的长夜,包容悲,也悦纳喜。
最寂寞不过海底月是天上月;
最幸运不过眼前人是心上人。
这一生能有几人,与你同看过一场烟花?
投石问路(上)
凌烟阁。
“小姐,”沫儿小心侍奉一旁,“您看,天已经晚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雷纯微有怔忪。
她看了看窗外仍然热闹绽放的烟花,忽而感受到北风的冷意与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