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说英雄]未定局(59)
他说:“那人唱歌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好像看见……”
他突然停住,皱眉想了又想,“现在又记不起来了。可我的确好像看见过一副画面。”
苏梦枕见他此刻神志清醒,暂时放下心来,“七情天音扰人心志,诡异难防。不过它对你的影响似乎更为明显……若是以后再遇见,你切记不要离那轿子太近。”
傅浔应一声:“好。”
苏梦枕又生思虑,“只是鬼神宗先前并不常涉足中原,这还是李成寅第一次在大宋境内出现。”
傅浔问:“会是西夏皇帝指使的吗?”
苏梦枕想起刚才李成寅面对“萧清裳”时的傲慢,摇头道:“西夏对辽称臣,若李成寅受人指派,就不会表现出那样的态度。所以这件事,应该与西夏王无关。但他来大宋,也绝不仅仅是为了与萧三见一面——”
傅浔心想:这样说起来,他要那张火药方子可能也只是个幌子……不过也无所谓,不管是不是幌子,反正他们给的是假的。
他不想苏梦枕再为此事劳神,便说:“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回去之后让军师查一查。他随身带着那么张扬的一顶轿子,走过之处不会没有痕迹。”
“也好。”空自思量无益,且鬼神宗之事也不是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曹明既然被鬼神宗所擒,曹景的境况如何便难以预料。这里距岷县还有三五日路程,天亮之后,我们先去最近的东山镇堂口休整,顺便让他们传口信回京。”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谁都没有睡意。
外面的风刮得更大,傅浔起身去将半干不湿的衣服翻了个面,回来时,看见苏梦枕正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勾画。并不平整的地面上,渐渐勾勒出一副粗略的舆图。
他画完之后,就低头看着,似有所思。过了半晌,他突然问:“我记得李成寅还给了你一个瓷瓶?”
“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傅浔起身去扒拉扔在一边的那堆红布,从里面翻找出一个瓷瓶。
“这个。”他回到火堆边坐下,打开塞子,里面滚出几粒霜色的小丸。
那小丸看着坚硬,捏在手里却一捻就碎,一碎还碎得彻底,直接变成像沙土一样细细的粉末。
傅浔辨认一番,道:“是南边一种很少见的毒,名叫‘静水’。”他把细粉从手上拍掉。“无色无味,浸水服食一旬便五脏皆弱,直至最后衰弱而死。”
这种毒一听就不是做什么正经勾当。他问:“和萧三当时说的‘萧瑟瑟’、‘萧大人’有关?”
“辽国现在有两个已经长成的皇子,一是晋王耶律敖卢斡,一是秦王耶律定。萧瑟瑟就是晋王的生母。”苏梦枕用手里的树枝拨一下火堆,“至于萧大人——她说的多半是萧奉先,他是秦王耶律定的舅舅,亦是辽帝座下宠臣。若萧三真的是受萧奉先指派,那么辽国内部的争斗已经比外表看上去的更加激烈。”
他看着傅浔将一堆小药丸全扔进火里销毁,心思却还在地图上。
“辽国内斗,女真从旁窥伺。而西夏在辽宋间摇摆不定——边关之祸,又岂独燕云一地……”
傅浔听着他自言自语,又听他说到一半,竟断断续续地咳起来。
先是奔波后是落水,如今又满心思虑——熬鹰也不是这个熬法。傅浔赶紧将烧滚过又稍稍放凉的水递给他,一手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就算天要塌了,也不能急在一时。”他边拍抚边说,“既然你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难道不更应该好好保重身体?”
苏梦枕却笑道:“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人终有一死。既然不能躺着等死,那就要趁着还有时间,多做些事。”
傅浔心中一震。
为了掩饰骤然翻涌的心绪,他转头看向洞外。
夜色里,好似有一个窄袖青衣的姑娘骑在马上,对送行者潇洒抱拳,道:“人生百年酬君祚,关山万里起长歌——薛芍棠生于苍山、长于洱海,自当尽忠于斯、埋骨于斯。今日一别,各自珍重!”
后来呢?
后来她自然是死了。
可在她心中,这或许并非“赴死”,而是“赴愿”——
这世上有一类人,生来就是长夜中的火,深渊里的焰。
他们宁愿此生匆匆,也要热烈而璀璨地燃烧;他们宁愿让自己变成灰烬,也要让黑暗得见光明。
傅浔把头转回来。他看向身边人。
火焰跳跃明灭。突如其来地,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诱惑:
他想把这一点火光拢在手心。想被它包裹、与它交融。
***
苏梦枕终于将思绪从地图上抽离。
他把手里的树枝丢进火堆,侧头一看,傅浔已经撑着头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