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旭润】思帝乡(18)
“这些年,我手底下,从不养闲人,便不堪大任,也绝无尸位素餐之徒。日后你待要收拢心腹安插亲信,也不必为难他人,顶多放归不用就是了。”
声色清冷,不疾不徐,将今后安排一一叙来,又拉又打,恩威并施,端的是面面俱到,无比冷静自持。
是啊,这些年来,帝王心术,他早运用得炉火纯青。
旭凤木然盯着他,如看一个冰雪砌出来的虚假幻影。冰雪清灵剔透,含千光藏万化,难免叫人以为自己看到了仙障奇景,结果日头一出就消散了,才知悉何谓最是人间留不住。
到此,旭凤总算明白了,上位者无情。
良久,他才开口,出了声才发现自己音气嘶哑干涩,呕呀嘲哳难听得厉害:“你凭什么以为,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就要承你的情,就得乖乖地全盘接受?”
润玉侧着脸,怜悯地看他,如同在瞧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旭凤,你还不明白吗?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有二君。”
他说完,似怕旭凤还不能懂,又补充一句:“到你上位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
人或许可以争天命,可要怎样争生死呢?
千金之子,本应坐不垂堂,润玉却一再身先士卒,将身试刀锋,全然无所顾惜,未尝内心深处不曾存着自毁之念。
所以,等时候到了,润玉就要将一切甩下,走得干干脆脆,只留他旭凤一人,来做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
旭凤想要吼叫,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声嘶力竭地怒吼了,发出来的声音却全无气势,倒真真似是不谙世事的顽童在无理取闹了:“我从没有想过要你死!”
然后他听得润玉漠然问道:“此时没有,日后若是有了呢?”
彼时我是你阶下囚,生死皆随你心意。如若身不由己浑浑噩噩,到此方觉悔之晚矣,又何不若早日自断图个干净?
怦然巨响,几案被掀翻,果干四散,碟碗落了一地。
旭凤浑身颤抖,目中透出凶光来,像只被逼到绝路的孤狼。
他是被气的,满腔委屈堵在胸口,若千钧磐石压下,简直酸苦到骨缝里:“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润玉不答。他仰起头,无言地同旭凤对视,左手下意识握住了右腕。
有时候,润玉是真的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样多年过去了,旭凤还能在某些问题上这么单纯?那么多脚下叠尸,那么多血泪教训,还不够他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准则吗?
他们兄弟,出生含的是金汤匙,脚下踩的是钢丝索,行的路是万骨枯,学的道是帝王术。
至尊宝座只容一人,便注定了他们要骨肉相残,成王败寇。
旭凤,等你登上了那个位置,你所看到听到的,就和从前再不相同了。有那么多人,盯着你脚下三尺地,窥视你身后一拢土,你如何不如履薄冰,算计人心?
到那时,便你不要我死,自也有人愿意为你铺路,为你的刀做你的刃,对我除之而后快。
想要得到什么,总要失去什么。
润玉想,他这一生,注定不能继续平平无奇地苟且偷生。寻常人所谓的琐碎幸福,锦觅所要的淡云流水度此身,总是与他无缘的。
人间烟火太平淡了,便纵一时暖得了身,也暖不回他一颗寒心。
却并无可惜。
如果说,绝怜高处多风雨,那他偏要登临送目,挥袂成荫遮断风雨。
知我罪我,与我何干?是去是留,也只合他一人决断。
润玉沉默,旭凤的世界便死寂了。
这么多年,其实旭凤心里一直怀着一个念想,如星火一点,虽微末黯淡,不能燎原,却始终不熄不灭。
夜半无人时,万籁俱寂,一切暗昧心思都无可遁形,旭凤总难免要私下揣度——
如果当初他没有逃避自己的罪孽,如果他敢于早早直面自己的真心,如果……如果能在那时就告诉润玉,当初在璇玑宫救他的人不是锦觅,而是他旭凤,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如今他不用问润玉了。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没有什么会不一样。
润玉不信感情,也不肯信命,他只信权势,只信他自己。
他愿意迎娶锦觅,是因为锦觅让他觉得安全。
锦觅天真善良,单纯无害,就像捧清泉,一注到底,将她的底牌一眼就给人看彻。
即使当初,润玉早知道是旭凤救他,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因为润玉只会放任自己爱上锦觅。
即使那并不能算爱,那只是一种掌控全部的安全感,润玉也能在这样的满足里,将其曲解幻化为情爱的温暖表象。
而正所谓,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才是可以适用于他和润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