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安吾，这个童话故事里的大反派真的是那个神吗？”中原中也皱着眉头，“祂为什么要杀掉人类毁灭世界啊，没道理啊。”

“……有时候，仅是「存在」就是「毁灭」了。”坂口安吾按着书本，轻声说，“那本就是个没道理的世界啊。”

“说的也是，我太较真了，不过是个童话故事。”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童话就好了。江户川乱步仰头看破开的天花板漏下的星光，手中握着那条蒙眼的布，发了会儿呆。

童话里，死人复生是不需要讲什么规则逻辑的；童话里，正义和邪恶总是那么泾渭分明从一而终；童话里，结局总是阖家欢喜的大团圆。

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织田作之助递给江户川乱步一块糖果，甜腻的滋味在口腔中散开，抚慰了疲惫的大脑。

坂口安吾握着那把匕首以一个有些怪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江户川乱步没有看他，他认真地把糖纸展开，抚平上面的褶皱，而后透过这张亮晶晶的彩色糖纸去看天花板破洞中的星空。

这是他们难得的放松时光了。

“喂，别放松，醒醒。”带着灰尘与血渍的手粗暴地拍在了少年的脸上。

中原中也“嘶”了一声，偏过头啐了一口血沫，暗红的纹路在他脸上蔓延：“什么时候了？”

太宰治淡定地正了下自己脱臼的骨头，发出“咔擦”一声：“我怎么知道，周围可都是被发疯的中也用石头围起来了，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星星。”

“啊，是吗。”中原中也虚弱地说，“又失败了啊。”

“中也还能睁开眼睛感受疼痛和我说话，很明显嘛。”太宰治摸摸索索地扣上中原中也的手腕，周围不稳定漂浮的小石子顿时都落了下来，中原中也露出的皮肤上那涌动着的花纹也黯淡了不少，“这一次也还是活了下来。”

中原中也仰躺在地：“其实你下手重点，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休想。”太宰治毫不留情道，他将沾了血的匕首甩到一边，“虽然中也想直接死掉，但我的目的是剥离掉那东西对你异样的影响，中也对我的杀意必须是发自内心独一无二的，我可不能忍受其中一点点的杂质。”

“等分离之后随便中也怎么样，杀了我也好被我杀也好，但在这之前——”太宰治一手扣住中原中也的手腕，一手抚上对方的颈侧，异能全力发动下暗色的红纹终于彻底退却，露出了少年原本的面容。

太宰治低下头，与中原中也额头相抵：“我不允许你死去。”

可我的生死，关你什么事？芥川龙之介忍住喉间的咳嗽，罗生门凶狠地扑向轻盈落地的白虎。

“让开。”白虎少年的嗓音轻柔，“再动用异能，你会死的。”

“在下绝不会让你夺取他人性命！”罗生门变换为尖锐的利齿，恶狠狠咬下。

白发消失在罗生门合拢的利齿间，似乎是他胜利了，但芥川龙之介的本能在疯狂警报，他感觉颈侧有一丝凉意。

罗生门迅速回转要来保护主人，而虎的利爪已经要碰上芥川龙之介的脖颈。

生死一瞬，一柄匕首甩了过来，挡住了夺命的利爪，芥川龙之介在这一瞬间顺利召回自己的异能，罗生门尾端将主人护卫得严严实实，凝成的黑兽头颅劫后余惊地咆哮。

白虎轻轻叹了口气，向后退去，瞬间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巷间阴影里。

“没事吧，芥川！”织田作之助飞奔而来，确认芥川龙之介身上除了一些不严重的皮外伤后松了口气。

“织田老师，乱步先生。”芥川龙之介收回异能，捂着嘴咳嗽的同时不忘礼貌打招呼，同时将掉落在地的匕首捡了起来，交还给织田作之助，“多谢。”

坂口安吾远眺白虎离开的方向，握紧了织田作之助还给他的匕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快点开始。”

太宰治苦思冥想，把笔一丢开始摆烂：“我不想开始。”

江户川乱步抱着零食袋“嘎吱嘎吱”嚼着：“那你只能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放心吧太宰，部长先生说了，会保证你的一日三餐。”

太宰治两眼无神，直挺挺扑倒在桌上：“没有灵感啊灵感啊！被关在这里看不见尽头，怎么可能会写的出来啊！”

江户川乱步淡定无比：“太宰，别装了，这招已经不管用了，顺便提醒你，中也已经被部长劝回去了，别想着等中也过来看你然后忽悠他带你溜出去了。”

“……魔鬼。”太宰治爬起来，抓起笔开始奋笔疾书，忿忿不平，“嘁，中也居然比我早交稿！失策了失策了！”

“失策。”坂口安吾疲惫地说。

千千万万的狂热人士正在疯狂向这里涌来，他们的神色是和白虎少年如出一辙的空洞狂热。人们愤怒地怒视着他，怒视着一个渎神的人，但没有人能够跨越黑兽围绕的分割线。

被坂口安吾用匕首抵在胸口的神躺在地上，平和地注视着他，祂眸子中的赤色正在缓慢退却，露出那如晴空的蓝。

四周是如同地狱的场景，人类破碎的躯体四散堆砌，织田作之助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最后的表情甚至还是不喜不悲的，侦探的帽子沾了分不清的红白之物，搭在一侧塌了半边的墙壁上。人类的手臂挂在斜插入地的刀柄上，碎成了好几片的手术刀散落在骨骼间，一枚紫色的眼眸被灰尘覆盖，白鸽粉碎在披风中。

太宰治插着兜，轻巧地跨越所有的残骸，最后走到了坂口安吾身侧，蹲了下来。

“哦，是你。”神的表情毫无波澜，“那个早已死去的亡灵，最后还是不甘地爬了出来么。”

“不不不。”太宰治伸手按住坂口安吾紧握的匕首，死去的人类的手被幽灵带着，缓缓下压，于是更多的血涌了出来，它们滋润大地，逐渐蔓延。太宰治眯着眼乖巧笑着：“明明是你打扰了我永恒的安眠呀，中也。”

“之前我明明已经从高楼上跳下来啦，啪叽一下摔在地上，碎的不能再碎啦。”匕首穿透重力的屏障，缓慢而坚定地抵上心脏，“中也呢，就站在不远处，看见了一切的发生与结束，不是吗。”

“噗呲”是匕首尖端终于插入心脏的轻微声响，而太宰治盯着已经完全褪去赤红的一只蓝眼睛，黑鳞的魔兽咆哮，银白的衔尾蛇在其上游走盘绕。

“太宰。”中原中也喊了一声，“交给你了！”

刚刚从小黑屋溜出来的太宰治不满地嚷嚷：“中也！能不能动动你那颗塞满了诗歌的脑袋！下次你要是再死了我是不会来帮忙的！”

“嗯嗯嗯！”中原中也紧紧盯着屏幕，随口应着，“反正我失败了有你嘛！快快快太宰帮我打回去！”

太宰治重新拿起手柄：“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你居然连我一块杀！我们现在可是队友！”

“反正一会儿就复活啦，残血的中也太碍事啦还是死了之后满血再来帮忙吧！”

“太宰。”中原中也放松地躺在地上，他的目光从太宰治脸上挪向了混战的天空，密密麻麻的触手延伸，类龙的兽类张开多双赤色眼睛，黑色的火焰焚烧着银白的蛇尾。

他抬起手，重叠在太宰治的手上，毫不犹豫地重重下压。

匕首彻底穿透了人类的躯壳，将他死死钉在了大地上，粘稠的液体从伤口逸出，黑色的火焰随着液体在大地上兴奋燃烧着，摇动着，探出的焰尖弹出无数小手，与天空上垂落的火焰相接。

后者像是接受了极大的助力，火焰猛地涨大，中心黑色的球扩展延伸，汲取光辉萦绕外侧，这是不该出现在一颗星球上的奇景。

大地不堪重负，海浪掀起滔天巨浪，星球发出垂死的悲鸣，而神明的交战并未停止，地面的黑色的火焰缭绕中护住了绝大多数生灵，重力的消失让普通人也能够飞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