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琴蛙(110)
他问:“你爸爸妈妈呢?”
“在研究所。”雪莉说,“姐姐也有事出去了。……她没有和那个人联系了。”
“那个人”指的是诸星大。
当初,诸星大碰瓷宫野明美,试图以男友身份、借着明美的关系加入组织,北条夏树没有干涉他们两只来往,并让她介绍诸星大加入,然后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不要太相信他”……这一举动,似乎在无意间斩断了鱼鱼和明美呱的红线。
明美呱将鱼鱼视作虎视眈眈的坏东西,对于对方的殷勤视而不见,它们关系止步于友情以上。
由此,北条夏树得到了一个对[宫野明美呱]的[弱牵制]。描述上,和松田卷卷、萩原马二的大差不差,大概就是“忠诚度增加、不会背刺你、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
雪莉呱不喜欢赤井鱼鱼,虽然她没有和鱼鱼说过话,只是坐在车子内,远远见过他几次,但她对这条坏鱼有着天然的抵触感,总觉得对方不像好人。
除此之外,她还有点害怕琴蛙,会偷偷暗示夏树当心这位Top Killer。
不得不说,雪莉呱看人还蛮准的。
除了明美呱,一家子都是寡言少语的科研人,泡在研究所实验室中的时间比宅家时间要长得多,但客厅的装潢与摆设,处处充斥着“家”的感觉,十分温馨。
透明橱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手办、小摆件,以及……一个流泪的悲伤蛙头套。
北条夏树:“……”
这是他送的。
因为琴蛙不愿意和他穿父子装(指头套),他在上一次家访雪莉的时候,随手送了她一只流泪蛙蛙头。
【N】:这个送给你
【N】:喜欢吗?
当时,宫野一家齐聚客厅,宫野夫妇和明
美呱都沉默了。
雪莉呱也好几秒没答话,让北条夏树一度怀疑游戏界面卡了。
不过,雪莉呱很快反应过来,谢过他,认真承诺道:【谢谢Boss,我会认真保管的。】
雪莉呱乖乖守诺,把这只流泪蛙蛙头放到客厅的透明橱柜里,来家里玩的客人一眼就能看见。
如果代换到游戏中的画风,这一幕大概是有点怪,又有点可爱。
但是现在是全息状态,那淌着眼泪的悲伤蛙混迹在一堆正常无比的收藏品种,看起来……真的……真的好奇怪啊!!
北条夏树心情一言难尽,说:“那个头套,你把它收起来也没关系的。”
“啊?”雪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的。”
他问:“你喜欢吗?”
雪莉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我挺喜欢的啊。”
北条夏树忍笑:“……”
由于雪莉是一个人在家,现在也不早了,为了不让小姑娘害怕瞎想,他坐了十几分钟就提出告辞。雪莉倒是没想那么多,甚至有些依依不舍,目送他走到电梯口。
雪莉看着他走进电梯,眼神有点好奇,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的东西——毕竟在此之前,Boss一向是走到门口直接消失的,从来没有老老实实走楼梯或者坐电梯过。
北条夏树觉得不明所以,回望,小姑娘朝他摇摇手,把门关上了。
所以他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叮——咚——”
电梯门再度打开的时候,湿气扑面而来。
北条夏树一抬眼,就看见倚在门框边的黑泽阵。
每逢雨天,天沉得格外快,像是几滴墨掉进干净的一碗水中,很快将清水染成灰败的颜色;这天色,就像锦缎烧成了灰,昏昏沉沉的衬在黑泽的身后。
楼道口的感应灯应声亮起,黑泽无声地看过来,颀长身形投落的影子,也一起直直延伸向他。
北条夏树又不知不觉绷直了背,刚才的放松不翼而飞,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公式化且客气起来。
“……久等了。”
黑泽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皮耷拉着,骨子里透着懒散劲,却叫人莫名忐忑。
“没多久。”他说。
停车位离这不远,步行两分钟的功夫,谁都没说话,只有雨水击打伞面的声音,淅沥沥的,并不规则,像是某种扰人情绪的前奏曲。
黑泽把伞柄塞到他手里,先一步坐上驾驶座。
北条夏树:“……”
他心念一转,硬着头皮拉开副驾的门,坐下。
虽然按照他们的上下级关系,坐后座也没什么不妥之处,但这个人带来的压迫感,让夏树常常觉得对方才是发号施令的Boss,他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把这个男人当成司机或者单纯的保护者。
他眨眨眼睛,语气自然地问:“伏特加呢?”
“休息了。”黑泽若无其事地说。
北条夏树:“?”
真的吗?开车小弟还有下班时间?
……算了,谁都要下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纸片蛙蛙也有劳动法保护的。
“这样啊。”他答。
等着黑泽阵开车。
于是,车里又沉默下来。
黑泽阵手放在方向盘上,转动车钥匙,发动汽车,然后转头看向他。
夏树被盯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只好假装不在意对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车内没有开灯,又格外安静。
“你。”黑泽齿间吐了一个音节。
北条夏树迷惑:“……我?”
然后,黑泽倏然附身凑了过来,单手撑着副
驾驶座的坐垫,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他的脸上。
北条夏树:“!!!”
这是在干什么!
干嘛啊!!好怪啊!!
……不要这么……呃……行不行!!
社交安全距离突然被打破,北条夏树无法再装死了,往后靠了靠,肩膀内扣,仿佛缩在摇摇车角落里的线条小狗似的。
明明内心别扭至极,却又要尽可能维持着面上表情的淡定。
“别凑那么近。”北条夏树吸了口气,佯装平静地斥责道,“……快开车。”
黑泽阵不言不语,绿眼睛盯着他,像是猫科动物躲在草丛中观察猎物,瞳孔几乎要变成一道竖线,十分专注,十分冰冷。
“怎么了?”北条夏树故作镇定地问。
对方的嘴唇颜色很浅,微微撑开一条缝,似乎准备开口作答。
在这个距离,北条夏树能看见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鼻梁与眉骨、苍白如吸血鬼的皮肤。
他们的呼吸几乎要交缠在一起,车内的温度渐渐攀升。
他抓紧了安全带。
黑泽阵慢慢地、仔细地打量他,由上至下。那视线犹如蛇信,由颧骨一路向下舔舐,游走在皮肤上,掠过的地方产生令人头皮发麻的痒意。
恍惚间,仿佛能听见毒蛇吐信的嘶嘶作响声。
“你似乎在怕我。”
对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陈述着似是而非的句子;明明两人是平视,黑泽却像是居高临下地询问:“——为什么?”
北条夏树:“……”
倒也不能说怕。
就是……好怪啊。
总感觉,这个人……说不上来。
直觉告诉他,不要接近对方,否则可能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他嘴上飞快地否认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是错觉。”
黑泽阵不言不语,眼神戏谑,仿佛在无声地说:“是么?”
北条夏树:“……”
又是一阵缄默,只有雨幕的窸窣声响,以及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时间比呼吸拖得漫长。
黑泽阵不开口,就是在等他说话。
要说什么?
北条夏树有点绝望。
不过,过了最初惊悚与别扭的那阵劲,像个真正的玩家一样,对NPC黑泽君产生了几分好奇。
比如,他的脸碰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不可以啊!不礼貌吧!
可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魔咒一样,萦绕于脑海。
北条夏树思索两秒钟,在直男心态和好奇心的拉锯之中,伟大的作死精神终于是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