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没了吗？”

“没了。”

“……”

迟到这么久就换来了这样没用的情报，如果不是因为她了解凯厄斯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她会以为对方在故意整自己。

黛安娜被惹怒，她慢慢地坐起身，黑色吊带睡衣下的身姿若隐若现，她只像藏在丝绸下蠕动的毒蛇，正准备缠上一座古老的雕塑。

她的手触摸着凯厄斯的后背，自下而上沿着他的脊骨游走，黛安娜明显感到她手掌下的冰冷躯体变得越来越僵硬，但她并不打算停止，她最终触到了他散落的白发，手指张开任由它们滑落指间。

之后，手指缠绕着发丝绕过凯厄斯的肩膀，她纤细的臂膀随之搭在他的背上，而她的躯体也顺势紧紧依附着对方。

黛安娜将下巴抵在凯厄斯的右肩，她将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虽然很冷，可看到凯厄斯拼命忍耐的样子，黛安娜觉得这点小小的寒冷不足挂齿。

凯厄斯一点动作也没有，他的双目死死盯着地面，他不能，或者说是不敢看黛安娜。

黛安娜佩服凯厄斯的忍耐力，但是她的目的不是锻炼他的忍耐力，她要看他发疯。

于是她得寸进尺。

凯厄斯的理智已经到崩溃的边缘，这界限是那么脆弱，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他就能万劫不复。而黛安娜，他的罪与罚，这个世上最狠毒的女人，她不准备放过自己。

紧贴在胸膛的手掌缓缓移动着，她的指尖触到了下巴，嘴唇，之后是，吸血鬼的獠牙。

黛安娜的食指指腹死死抵着锋利的牙尖，她再用力一点，皮肤就会被刺破。

“你觉得痛苦吗？凯厄斯。”

她的声音微小，伴随着她的气息在耳边游荡。

“这是你的惩罚，你迟到了。”

新知识，吸血鬼也会抖。

凯厄斯眼中的猩红此刻已经占据了整片眼膜，身体中的毒液在汹涌地翻滚，他的獠牙也在疯狂地生长着，却始终没有刺破黛安娜的指尖，他依旧在极力忍耐，纵使本能会吞噬他，他也不愿屈服。

这是怎样的地狱景象，恶魔在引诱着罪恶的灵魂堕落，他们本可以在业火中燃烧殆尽，却选择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

黛安娜震惊了，同时也是愤恨的，她恨凯厄斯的这份强大的意志，他的坚定也时刻提醒着黛安娜自己的卑鄙，她想要的毁灭始终没有来，她输给凯厄斯了。

可是为什么？这有什么值得的？极致的欢愉只要牙齿稍稍用力就能得到，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被我折磨？你又为什么不推开我？你可以推开我，你可以杀了我，你可以吸干我的每一滴血，我都不会怪你。

黛安娜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呼啸而过，她不明白，关于这只吸血鬼的一切她都觉得令人困惑。看着凯厄斯现在为了不吸食自己的鲜血而忍耐的模样，黛安娜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从看到凯厄斯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变了。

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可以感觉到脸上因他而上升的温度，她变得越来越恶劣，越来越失控，她极力维护了二十多年的表象因凯厄斯的出现而轰塌，她终于成为了真正的自己，那是一个连她自己都不会去爱的肮脏灵魂。而她欣然接受，就像沙漠中的复活草，她等到了一场让她获得新生的大雨。

“你可以像上次那样，为什么不？”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无尽的哀伤。

凯厄斯闭上双眼，他逐渐适应了痛苦和刺激，虽然他现在依旧难以动弹，可好在理智占据了上风，他没有成为天性的奴隶。

“因为我不想。”

是的，凯厄斯有这份自信，在这个世上，他存在了如此漫长的时间，还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自己做他不想做的，哪怕是这该死的吸血鬼本能也别想侵蚀他。

几秒之后，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感到黛安娜突然撤走了自己的重量，凯厄斯终于能够放松，可下一秒，他又不能动了。

只是这次，没有致命的歌者诱惑，有的只是一瞬间的空白。

一个吻，温热柔软，羽毛般的轻柔，落在他的侧脸。她是这样体贴，甚至都不敢呼吸，生怕惊扰到这个可怜的男人。

“对不起。”

凯厄斯睁眼时，黛安娜又回到了被子里，她再次将自己裹紧，只有乌黑的发散落在外，它们编织成了一张网，不知网住了谁的心。

每次都是这样，凯厄斯在心里埋怨着她。故意招惹了之后又愧疚地致歉，像个屡教不改的顽劣孩子，真是没救了。

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凯厄斯想弯腰替她整理一下，黛安娜察觉了他的动作，急忙问道。

“你要走吗？”

凯厄斯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的几本书，站着不动：“你希望我走吗？”

黛安娜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几颗星星时隐时现，就像她眨巴着的眼睛一样明亮。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待在我身边也不会感到很痛苦，那么你可以留下陪我吗？”

凯厄斯坐回黛安娜的床边，他伸手抚摸她散开在枕头上的发，就像在修理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晚安，黛安娜。”

黛安娜缓缓闭上眼睛，一种无力感爬满全身，她长舒一口气后沉沉地睡去。她希望世界在这一刻能停止时间，她愿意被困在这里。

这一秒，凯厄斯永远也不会离开，在深夜，在她的床畔。

清晨的到来是悄无声息的，世界上只有露珠滴落的声音，沉睡在其中的人们暂时忘记了昨日的烦恼，他们回归了初生时的状态，懵懂而无知。

黛安娜依旧睡着不愿醒来，她困极了。

今天是周末，她不需要去文化局上班，而史蒂夫作为一个工作狂则在八点就准时出门了，公寓只剩下她和在她床边坐了一晚上的凯厄斯。

身后的人类又翻了个身，她的呼吸被打乱，似乎就要醒来，但她只是在调整姿势，之后又回到了梦中。

黛安娜喜欢侧身睡，而她的睡相则和她的外表一样安静，很长时间内只有呼吸的起伏，除了翻身之外基本不会有其他的动作。

此刻她面朝着凯厄斯的方向。吸血鬼的视力极好，他可以看到黛安娜白皙肌肤上的细细的绒毛，它们时不时会颤抖一下，叫嚣着生命的存在。圆润的嘴唇微微抿着，两侧的嘴角完美对称，这对唇在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排可爱白净的牙齿，它们和主人的绿眼睛很衬。

这时太阳爬得越来越高，一束阳光盖在她的睫毛上，它们随着眼珠的转动上下跳跃着，这就代表着具身体要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眼睛却睁得老大，它们转来转去地寻找焦点，最终将视线固定在他白色的发梢。

这发质是怎么保养的？这竟然是黛安娜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

“要继续睡吗？”凯厄斯问道。

“史蒂夫呢？”

黛安娜看到凯厄斯的眉头快要挤到一起，他十分不满，随后起身打开黛安娜的房门，连一个正经的回答都不想说。

生气的原因黛安娜大概也猜得到，谁会愿意守着喜欢的人一晚上然后听到对方睁眼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别人的名字，虽然那个‘别人’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将近七十的老爷爷。

其实吸血鬼这种生物，不论看上去多么高贵优雅不食人间烟火，他们全都带着一种兽性，这是改变不了的，而这种兽性延伸至性格层面，则体现为占有欲。

慢着……喜欢？

黛安娜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赋予凯厄斯的感情具体的名字。她不知道喜欢这个词是否是确切的，姑且这么叫吧。

立刻，黛安娜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愧疚中，不管她承认与否，她之前都的确在有意无意地逃避这个事实。现在她突然良心发现，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或许继续装糊涂才是上策，因为她也不确定她这份“鳄鱼的良心”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