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她的脚感觉很冷，于是她坐在书桌上让它们离地，但这样她整个人就背对着凯厄斯，她现在一点防备也没有。

“我只是，比一般人更容易无聊而已，这并不是什么错，就像你渴望歌者的血液，我同样也渴望一份能唤醒我死去灵魂的热情。”

“当然，没有这份热情我也能活得好好的，我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很多人的人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我不能很好地控制我的渴望，我不像你那样有自制力。”

“如果我的言行令你觉得被戏耍了，我很抱歉，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不尊重你，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控制不住，你令我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感觉，这让我不想继续无聊下去了。”

“我想我应该很胆小，你说过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

“凯厄斯。”黛安娜似乎在发呆，她失神地看着地面。

身后的人轻轻应了一声，黛安娜知道他在认真听，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像个想到什么坏点子的孩子。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凯厄斯诚实的回答让黛安娜哭笑不得，而他选择性的“不想知道”无疑揭露了他的幼稚。于是黛安娜的心情变得愉快，就像她刚才讲的，凯厄斯对她而言是一种新的体验，她无法控制。

凯厄斯散发的冷气和令人胆寒的气场意味着他听懂了黛安娜含蓄的拒绝，但是黛安娜还是太幼稚了，她天真地以为吸血鬼是可以推心置腹的生物。

她对自己毫不设防，就像现在，她将后背完全暴露在凯厄斯的攻击范围内，只要凯厄斯想，他随时可以掐灭她的无聊人生，他们可以同归于尽，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他这样想着，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向她的脖颈。

血管在跳动，心脏也在跳动，她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死尸，而他会请求奥拉家的人结束自己漫长的生命，随她而去，他们也许会在地狱相见。

真希望地狱有图书馆，他和她可以一直待在那里。

他会杀了她。

但是突然，凯厄斯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黛安娜就这么轻易相信了自己不会伤害她？他昨晚才吸过她的血。

然后，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黛安娜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宛如天堂传来的乐声。

“等你走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我之后会去希腊做研究，你可以来看我，或许我去意大利看你，你说过会带我吃沃特拉的冰淇淋，还记得吗？”

如果真的有天堂和地狱，凯厄斯觉得那一定是一个根据个体而改变的具象化空间，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而他的天堂和地狱，就是眼前的这个背影。

她是黛安娜，黑色的卷发，绿色的眼睛，永远恒温的三十七度身体，说话的声音小而温柔，平静如水的表情下有一颗向往毁灭的心脏，她是一朵盛开在将要枯萎时的残败玫瑰，他怎么会舍得她死去。

他收回伸出的手，月亮爬到了角楼的窗口，他们同在月色下，影子靠在了一起。

黛安娜不觉得凯厄斯会答应她孩子气的请求，毕竟他是那样高傲的生物，她这样问的目的只是想在凯厄斯心里留下好一点的印象，或者说是洗刷掉之前的坏印象，她没有想象到凯厄斯接下来的回答。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黛安娜。”

风带起了她的发梢，桌上的纸张被惊扰，散落一地，他走了。

黛安娜抬头看向月亮，那弯弯的弧度就像自己微笑的嘴巴，从未有过的，她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沃尔图里的离开就像他们的到来一样突然，太阳再次升起时，米斯提城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夏天要过去了。

最先离开的是布兰登和玛丽，他们将带着奥拉家的绿宝石拜访欧洲各地，这对于新家主而言是必须的。他们也在深夜离开，如果快的话，不出一月就会回来，但是那时黛安娜已经不在匈牙利了。

接下来，多米尼克会带着奥兰多和米娅去往南部清理不安分的吸血鬼，其中就包括上次在希腊围猎黛安娜的族群。而彼得则要回到荷兰，他负责处理奥拉家与西欧族群的事务，当然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度过，没什么新鲜的。

吸血鬼们在深夜离开，黛安娜没有机会为家人送行，但是奥拉成员们总是会将最好的祝福留给彼此，黛安娜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她只担心独自留在城堡的艾尔莎。

临行前一晚，黛安娜去镇上和汉克约定好了第二天的出发时间后回到了城堡。彼得不知道去哪里捕猎了，偌大的餐厅空空荡荡，长桌前只坐着艾尔莎，她为黛安娜准备好了晚餐，都是黛安娜从小就爱吃的食物。

眼前的一幕戳中了黛安娜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这个场景应该会是她一生的牵挂。

奥拉家的八个吸血鬼在一千年的时间里送走了数代血脉继承者，从新生儿出生开始，吸血鬼们会扮演他人生中不同阶段的家人们，祖辈，父辈，兄弟姐妹，儿女，孙辈……血脉继承者是奥拉家用来丈量时间的尺度，是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也是他们生存的理由。而对于黛安娜而言，这群不能见光的生物，永远是她心中的一片净土。

“快来吃饭吧，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艾尔莎为黛安娜拿好餐具，招呼她坐过来。

晚饭是热乎乎的牛肉汤配上肉卷，艾尔莎为黛安娜准备了樱桃白兰地作为开胃酒，甜点似乎是布丁，黛安娜闻到了从厨房传来的甜腻味道。

半晌无话，黛安娜静静地吃着饭，艾尔莎则坐在一旁看书，她会时不时看看黛安娜吃饭的进度，这样她就可以判断黛安娜的心情，今天的黛安娜心情平静，胃口一般。

“奶奶。”黛安娜喝了口酒除去嘴中肉的油腻。

“怎么了。”

“等我们都走了你会觉得孤单吗？”

艾尔莎合上书，眨了眨眼：“有时会，然后我会去墓地和逝去的家人们说话，不过大多数时间我只是静坐在胡安的墓前，我允许自己思念他。”

艾尔莎的性格死板沉闷，她有着中世纪贵族家庭优秀女主人的一切素质，严肃，认真，镇定，有着不逊色于丈夫的能力，心甘情愿为家族付出一切，同样也爱着每一个人。黛安娜觉得如果艾尔莎是人类，会成为很好的国家领导人。

“你呢。”艾尔莎突然问道：“你一人在外会想家吗？”

“每天都会想。”黛安娜的笑容带着温度。

“这次去希腊这么久，你打算一直这样四处工作吗？”

来了，每个适龄的男女都会面临的私人问题，这无疑是令人头疼的，不过艾尔莎忍到现在才问已经让黛安娜谢天谢地了，她不敢有抱怨。

“我，没有定下来的理由。”

艾尔莎正式地说道：“我想在这件事上你应该明白我的态度，不过我不想你有厌烦的情绪，而我也很尊重你的想法，现在的时代年轻人们的个人意识强烈，如果你有什么和家庭利益相冲突的想法我们可以商量，小黛，我们是爱你的。”

黛安娜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艾尔莎突然从书里抽出一张表格，像是早有准备。

“这个……”艾尔莎竟然有些窘迫的感觉，她似乎在害怕黛安娜的态度。

“我们在德布勒森开的医院已经引进了冻卵技术，我是说，如果你并不想逼迫自己去做违背意愿的事情，人类的科技可以解决问题。”

为什么这么晕呢？黛安娜前后看了看。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我后面有没有锤子？”

“你看锤子干什么？”

“我觉得有锤子狠狠砸了我的脑袋！哦不对，那是你说的话，奶奶。”

其实黛安娜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奶奶，艾尔莎，你在想什么？先不说冻卵这件事，为什么你会觉得结婚生子对我而言是违背意愿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