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定事件簿】赠你十五朵向日葵(14)
梅菲乐呵呵地笑起来,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天真善良。
莫弈也笑了,温和地应道:“是么,那就好。”
他浅金色的眸子隐藏在镜片后,梅菲一时无法判断那目光的焦点究竟在何处,也无法判断其中噙着的笑意究竟是真是假。
莫弈,太棘手了。
“对了,三泉村残留的蛛丝马迹如果能查清,应该是一大进展。甚至足以让我们拿到可以直接将海奥森封停的关键证据。”
“持续几年的混乱可能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十分绅士地将茶杯端给梅菲。
“开心吗?”
闻言,梅菲怔了一瞬,甚至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
“真的吗?!当然开心啊!终于要结束了。”
梅菲笑得神采飞扬,牢牢藏住了自己的片刻失神,可她的思绪还是不可遏制地嘈杂起来。
他们究竟查到了什么?
海奥森那边是什么反应?
莫弈说得含糊不清,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他在故意诈她?
如果他们的确抓到了海奥森藏在人皮下面的狐狸尾巴,作为被埋进N——
最深的一颗棋子,海奥森一定会动她。
梅菲本以为还能窝在中间浑水摸鱼一段时间,却没想到死线已经逼到了眼前。
她要如何选择?
顺从海奥森,专心做它的伥鬼?
可海奥森根本没把她当做人,就算她帮助他们除掉了N——,梅菲也不见得能捞到什么好下场。
她心脏上的微型炸弹货真价实,尘埃落定后不过只是按下按钮的事。死人永远不会暴露秘密。
那么背叛海奥森,做N——的间谍?
先不说谍中谍是一件多么刀口舔血的工作,也不说N——
中的四人会不会相信她的投诚,即便梅菲真能骗过海奥森,N——
众人也百分百信任她,她脑子里的芯片却也货真价实。
陆景瀚的事情发生后,梅菲不相信陆景和会就此作罢。
海奥森能做出脑芯片,凭和印的实力,造出检测仪指日可待。
现在可能还没有完成研发,但再过一年呢?再过两年呢?
等检测仪对她的脑子报告出『脑芯片存在』的结果时,她要如何解释?
他们会相信梅菲是个真正的人而非人工智能吗?
会相信梅菲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而非精心策划的骗局吗?
陆景和这个被蛇咬过一次的人,会相信吗?
梅菲仿佛踩在危楼摇摇欲坠的高墙上,向左也是死,向右也是死,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条活路。
“梅菲?你还好么,怎么有些心不在焉?”
莫弈涓流一般细腻文雅的声音骤然炸响,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嗯,我没事。我就是在想……”
梅菲搜肠刮肚,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在想陆景和。”
“嗯?”莫弈饶有兴趣地放下茶杯。
“莫医生,你刚才也说了,陆景和的心理状态并不好,他哥哥的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为什么不给他做心理治疗?”
『这个嘛。』
莫弈垂下眼帘。
“我是医生,不管有再高超的医术,也需要病人配合才行。
而有些病人宁愿伤口永远流血,也不愿意让它愈合。”
他似乎在思考,半晌才抬眼对梅菲微微一笑。
“对他们来说,伤口的存在反而是种慰藉,而使其愈合似乎代表着背叛。”
“这是一种自残式的自我防御机制,通过惩罚自己来转移道德感对自身的谴责。
要根除病症,需要先撕开这层自我防御。所以病人在面对治疗时,往往会产生强烈的抗拒情绪。”
“你能理解吗?”
梅菲不仅能理解。
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莫弈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刚才所有话都只是在闲聊一样。
12. 十二
▍该累了。
左然出事了。
似乎是为了映证莫弈的话,没过几天,梅菲就收到了海奥森传来的密信,催促她尽快拿到密码。
还没等她纠结出个眉目,那之后第五天下午一点二十八分,一直忙于追查线索的左然失联。
仍处于休假期的梅菲从床上蹦下来就想冲去现场,被莫弈和严巍同时否决,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市警察局坐立不安地干着急。
索幸埋伏在周遭的警察反应及时,发现左然信号消失的第一时间就包围了他与联络人交易的地下赌场。虽然打草惊蛇,放跑了嫌犯,但左然好歹被活着救了出来。
便衣找到他时,左然肩头、下腹和大腿各中一枪,生命体征极微弱,腹部枪伤导致肠破裂,万幸没有打中大动脉,尽管血浸红了衬衫,还能救。
下午三点零二分,梅菲快把市局草坪薅秃时,终于接到了莫弈的电话。
“左然找到了。受了伤,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正在第四人民医院抢救。我手上还有点事,可能会晚点到。”
梅菲堵在胸中的一口气总算舒出来一半,连忙跑出市局拦车,差点被伸缩门的滑轨绊倒,当场给市局门口的警徽磕一个。
她赶到第四医院时,『手术中』的提示灯还不祥地亮着,像一只高悬半空的血红大眼。
梅菲门神似的守在门口转了无数圈,终于强迫自己坐下。
医院金属制长椅的温度穿透薄薄的长裙面料,仿佛有一条冰冷的蛇缠在腿上。
梅菲在N——的五人群中发送了一条『左然还在手术中』,始终没人回她。
寂静的聊天群仿佛是什么危险的征兆,让人情不自禁地往糟糕的方向去想。
好在半小时后,莫弈如约出现。
他脚步罕见得急促,额上浮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是一路跑着来的。
虽然不应该,但梅菲在见到那张捉摸不透的美丽脸庞时,还是产生了一种『幸好你没事』的喜悦。
说来可笑,她明明是一只藏进人群的鬼,相处时间一长,竟也会对他们产生近乎同伴的关切和担忧。
没有任何无聊的寒暄,莫弈在梅菲身旁坐下,十指相扣抵在额前。
可能是倦极了,手术灯骤然熄灭时,梅菲惊得跳起来,一回头。却发现莫弈竟然就这么坐着沉沉睡去。
他金边的细框眼镜已经滑到了鼻尖,眉头还紧锁着,仿佛梦中也并不安宁。
梅菲不由错愕。
虽然在游戏剧情里,不是没有看见过男主们疲惫的样子。但那都是可控范围内的脆弱,是强壮猛兽偶尔露出的柔软肚皮,放在恋人之间,甚至称得上小情趣。
而不是现在这样,匆忙,焦虑,狼狈,精疲力竭,伤痕累累。
设定再完美,他们也是人,梅菲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艰难挣扎两年,该累了。
犹豫片刻,梅菲还是轻轻摇了摇莫弈的肩。
“莫医生?莫医生,左然的手术结束了。”
莫弈睁眼的一瞬,目光甚至有些茫然,隐约蕴着朦胧的温柔。
“……嗯。抱歉,最近睡眠不太好。”
“没事。”
没有再试图多窥探莫弈罕见的倦怠和松懈,梅菲拿起挎包,上前守在门口。
她还临时抱佛脚地拿出了她母亲信奉的那套祈祷姿势,当起了天父短时间内虔诚的信徒。
在她身后,莫弈将眼镜推回鼻梁上,医院惨白的灯光落进他细长的金眸里,经过镜片折射,让那目光幽深得别有意蕴。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被推出手术室时,左然面色明显苍白,连唇色都浅淡得近乎看不见,眉心仿佛是用刻刀划出一道印痕,怎么也抹不去。
医生说子弹碎片已经全部取出,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即可。
梅菲终于彻底松了剩下半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再给大家传个信,才发现大约半小时前,陆景和在群里简洁地回道:“董事会下午有会,我走不开。会议结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