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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幸而(7)

作者:JiaKu/落山水水 阅读记录

利威尔能分辨出艾伦的声音。他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去。

他是个鸭。利威尔坐在车里,掐了自己手臂。只要给钱就会跟男人睡觉,多脏啊。

他想。

然后他在一片漆黑中描摹出了那少年身体。他见过,从头到脚都与他肌肤纠缠过。少年的妆容融化在湿热空气里,白炽灯下他看起来比玻璃还要透明。

利威尔狠狠打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声惊出两只野猫。

下一个周末到来前利威尔下定决心。他不能再到这里来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还剩多少是属于他的,那少年碰他一下,他的心就被挖掉一点,渐渐只剩下一小块不规则形状。那些被挖掉的心最后去了哪里,会不会就和被埋在树林里的死狗一样,没有标记,最后无人知晓地腐烂和溶解。

他不能再去了。这是最后一次,那少年好歹陪自己睡了这么多晚,他准备去说个再见。

利威尔走下楼,看天边乌云沉沉。

要下雨了。

巷尾迎面走来几个男孩,看上去还是高中生的年纪,脸上挂了彩。夏季是不良少年的生长季,利威尔不想招惹麻烦,侧身藏进墙角。几个男孩边走边骂骂咧咧,说的话不堪入耳,利威尔听到一两句,大致明白他们在表达自己对同性恋和性工作者的厌恶。

不良少年们的老生常谈,但现在听起来让利威尔有些不自在。他在暗处等人走过,再寻着熟悉的路线找过去。路灯底下缩着一个很小的影子,遥遥望去像是一条蜷着身子的狗。

利威尔就在那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艾伦!”

他跑过去,阴影里传来窃窃私语。艾伦背靠墙壁坐着,肩膀双手都耷拉下来,看上去一点力气也没有。但他听见了利威尔的声音,抬头扯出一个微笑。他说阿克曼先生,真不巧,今天不能接待你了。

利威尔在他面前蹲下,扶起他的脑袋——即使在夏季,他的脸庞摸起来也烫得惊人。利威尔手抚上他的额头,看他眼眶泛了一圈血色。

“你在发烧。”

“是吗,”艾伦嗤笑一声,“难怪我打不过他们。”

他说话时牵动到裂开的嘴角,利威尔大拇指擦过,抹了一手鲜血。他换了只手,把艾伦头发都撩开,检查他的伤势,而在他挪动少年脑袋的时候鼻血又淌了下来,把利威尔另一只手也染得通红。

利威尔掏遍全身,递出来一张手帕。艾伦接过,把原本乱七八糟的脸抹得更花。

“一群没种的。”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来的都是血水。他看向利威尔,认出利威尔试图藏匿的惊吓神色,于是改了口气。

“他们也是常客了。”他轻轻地说,“虽然不讨人喜欢的那种。”

“你经常遇到这些?”利威尔问。

“隔三差五。”艾伦说,“还有些说她家先生被我抢了去,领着人要来跟我理论理论……虽然说的是事实,但也是那些男人自己要弯下腰来让我干他们屁股的。”他看了眼利威尔,“无意冒犯。”

利威尔把自己脑子吃下去也不会相信他的无意。那少年看看捏着的手帕,弄脏了,他说,我洗干净再还给您,如果您还要的话。说着他便撑着墙站起,一瘸一拐向台阶上走。

“你要去哪。”

利威尔喊他。

“回去,”艾伦背对着他,“这天看起来要下雨了,我总不能在外面淋着。”

他指他那间专与人睡觉的屋子,利威尔想起它天花板上层层叠叠的水渍和霉菌。那里一看就不会有退烧药,或者任何急救措施。

“你呆在那里会死的。”

艾伦发出一声轻笑。

“我不是那条狗,我命大得很。”

“当时你也是这么说那条狗的。”利威尔强硬地说,“我送你回家,你该庆幸今天来这里的是你的邻居。”

艾伦停下脚步,转过身,一道光打在他乌青的右眼上。

“我现在这样,”艾伦说,朝利威尔张开手,示意他看看自己这副样子,“您确定我们的好邻居看到您带着我回去,会一个字都不提吗。”

这次利威尔没有停下,他大步跨上前去,将自己外套脱下来,一把罩在艾伦头上。

“遮住就看不到了。”

艾伦几乎是被利威尔拽上车的。少年看着高大,拉扯起来却缺少实感,利威尔让他坐副驾驶,给他系安全带,感觉自己在摆弄一个破布娃娃。夜色浓重,等他们穿过半个沉睡的城市到达目的地时,艾伦也睡着了,头歪向一边,没擦干净的血迹在他脸上结痂。

利威尔坐在旁边,听到他起伏平稳的呼吸,然后才叫醒了他。

“到了。”

他拍了艾伦肩膀。艾伦醒来,睁眼也很缓慢,眼中的光花了一点时间才聚焦。他很轻很轻地“噢”了一声,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短暂的睡眠消耗完他最后一点体力,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结果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利威尔跑过去接住他。艾伦看他伸来的手,先说了句抱歉。

少年拿外套把自己裹得很好,严实到你以为利威尔抓了一名犯罪嫌疑人。万幸,他们在路上没有遇上任何一位好管闲事的邻居,艾伦手臂绷得很紧,似乎在尽力减轻自己压在利威尔身上的重量,但他没有力气,他不得不半身都靠着利威尔的肩膀。回家路没有很长,少年身上熟悉的、廉价又浓郁的香水味道扑了利威尔满身。

耶格尔家在阿克曼家隔壁。利威尔把艾伦放在了门口,或者说艾伦从他肩膀上滑下来,倚着门,缩进墙角里。

利威尔有些窘迫,不知道该心硬一点直接走掉,还是好人做到底,送艾伦去医院——这个提议已经在路上被艾伦拒绝了,但无妨它成为善良的一道必经步骤。

然后他的衣角被抓住了。那少年坐在地上,在闷热的夏夜里发着抖。远处雷声翻滚。

“要下雨了。”艾伦说。

“你带了钥匙吗?”

嗯。少年点头。

“那快回家。”利威尔生硬地说。

艾伦拽得更加用力,你很难想象一个发着高烧又受了伤的人还有这么大力气,也许这是他现在能做的所有事了,利威尔想。

他蹲了下来。

“你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

“留我一晚。”

利威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他问。

“我留过你一晚,你也留我一晚,我们相互扯平。”艾伦说,头垂得很低,“我会付钱的。”

利威尔咳了一声。

“我不收钱和男人上床。”

“只是留宿的费用。”艾伦说,“沙发就可以,要是你嫌我会弄脏家具,地板也行,哪里都好,我会做个好孩子,不会偷东西,也不会强奸你——求你,就一晚上……”

他语速很快,声音却越发微弱,带上哭腔。

“……那么大的房子,我死在里面可能要到第三天才会被人发现。”最后他说,“求求你。”

那少年依然低着头,前发把眼睛全部遮住,只看得到大滴大滴的眼泪向下掉,和窗外的雨一样。他的手快把利威尔的衣角扯破,利威尔呼吸也不太安稳。他想他不知道之前那些被挖掉的心的碎片都去了哪里,但他现在仅存的那一小片不规则形状,已经全部被这个破布娃娃捏在手中。

利威尔没有狠心让病人睡地板,我们之前说过,他是个善良的成年人,即使是捡回小猫小狗来,他也会给它们做个小窝。只是艾伦不肯睡卧室,客厅就可以,他坚持说。于是利威尔给他在沙发上铺了毯子,接了盆温水把他脸上的斑斑驳驳都洗掉,再拿酒精仔仔细细消毒。一定很疼,利威尔想,但艾伦躺在那里,表情都很少。他的嘴唇因为发烧而发白,利威尔捏了捏他手心,还是滚烫。

利威尔翻出了急救箱。

“把药吃了。”他说,扶着艾伦坐起来。艾伦听话地把水和药片一起咽下,再倒回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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