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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幸而(20)

作者:JiaKu/落山水水 阅读记录

“很像小说里谋杀案的前奏。”艾伦打趣说。四周荒凉,他们开了很久才看见一家加油站,利威尔停车去便利店买了热饮,艾伦跟在他后面,试图趁他不注意往兜里塞一包香烟。

利威尔反手揪住他的手腕。

“我记得有人早上刚说了要戒烟。”

“这里很冷。”

他说得可怜,玩弄些很好被识破的小伎俩,但利威尔还是心软了。海边夜风来势凶猛,南方长成的一切在此中都显得分外渺小且不堪一击,艾伦裹着大外套,被风刮得像是马上要消失。

“……就这一次。”利威尔说,但手攥得很紧,艾伦没能挣开,在收银台前引起小小的骚动。店员好奇地向他们看过来,利威尔微微颔首表示抱歉,拽着艾伦手腕向外走。他们在风吹不到的逼仄墙角接吻,牙齿撞牙齿,艾伦身上有烟与微火的味道,亲起来很暖和,利威尔四肢发着抖缠上去,一并裹进艾伦的大外套里。艾伦低笑,笑时呼吸落在利威尔脖子上。

“我们该回去车上了。”

他背靠着墙,半只脚蹬着墙根,脸庞被不远处加油站的灯光照得若有似无,利威尔看得入迷,又凑上前去,觉得脚下大地软化成暴风里的帆船。他在寒夜里对回到暖风开足的车内突然感到抗拒,这里真的是北方吗,他想,寒冷能被实在地感受,可是太黑了,除了艾伦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他的大海、峭壁、针叶林、林中一片空地——连艾伦都站在那个已经消逝了的盛夏的景色里。未来这样远又这样近地存在,他想(大概是有些缺氧的缘故)哪里才是逃亡的终点,如果他与艾伦就这样冻死在这里,那是否就不必去考虑未来。

这个想法几乎让他溺死过去,空气流动静止了,玻璃碎掉的声音绕了很远,才传回利威尔的大脑。是艾伦先推开他冲了过去,利威尔扶着墙壁站稳,在黑夜里看见颜色更深的几个影子仓皇逃窜,艾伦吼他们,站住!终于喊醒利威尔,他跟着冲上前去,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也出来查探情况,手电筒只照到几个人的后脚跟,很快就不见踪影。

“艾伦!”利威尔喊。过了几秒,艾伦从黑夜里气喘吁吁地跑出来,神色懊恼,向利威尔指指他们的车——后窗玻璃被敲出了巨大的空洞,裂缝狰狞地向他们微笑。

没有其他财产损失,除了他们的窗玻璃。他们报了警,在检查一遍现场后得出了这个结论。警员提到除了窗玻璃时用的语气相当轻佻,利威尔能感受到身边艾伦的不快(甚至连传过来的体温都变了)可他开口时只是先哼了一声。

“只是窗玻璃,也就是说今晚我们得顶着寒风在荒郊野岭里睡上一晚。”他说。

“你们出发前应当知道这不是个适合旅行的好季节。”警员说。

“我们不是来旅行的。”艾伦提高音量。

警员看向利威尔,利威尔当机立断把艾伦拽走。警车离开,他们也跟在车灯后向前走了一段路,拿衣物、纸张或者塑料布盖住碎玻璃,又往车厢里开满热风,但风像冰刀一样扎来,很快刺伤他们的后背。

“你说得对,我们是该早点回到车上。”利威尔说。

艾伦没有接话,他抱着双臂独自坐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利威尔又开口,半带调侃的语气。

“再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我们大概会真的冻死在半途。”

他指望艾伦替他缓解气氛,而艾伦说话很是小声,并且听上去——不够轻松。

“我不想死在路上。”

利威尔踩下刹车。

“你说什么。”他听见了,但他又问了一遍。

“我说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不想死在路上。”艾伦说,“我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你说过有人算命你活不长。”

“但你出现了,我不想这么快说再见。”

他尽力说得不那么认真,但话音好像小火星掉在枯叶上,哗啦一声,四周的黑夜就被驱散殆尽。利威尔控制自己不要扭头,否则他无法办法解释为什么眼睛在缺乏光源的暗处仍会被刺激到掉眼泪。这样啊,他很自然地在风里吸吸鼻子,那我们就期盼一下奇迹出现好了。

我觉得奇迹可能已经出现了,利威尔先生。

艾伦侧身过来帮他按了喇叭。那幢小房子凭空出现,就立在他们前方,像是静候多时一样,利威尔有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这奇迹是艾伦点燃的,他说的某一句话敲开了密不透风的绝望,神明也决定放他们一马。

他们打扰的是间渔家开的小酒馆,小酒馆开在海边,而直到车停在小院里他们才留意到已经行至陆地边缘。渔家很热情地招待他们进来,给他们拿热水和毛巾。这么远真是辛苦了,今天正好风又大,哎呀,不麻烦,实话和你们说,像你们这样的客人我一年能遇到——渔家掰起指头数——不知道了,反正双手双脚也数不过来!

男人看上去有六十岁,也许要小一些,他笑时面庞堆起海浪一样的纹路,遮住了真实年龄。艾伦缩在利威尔旁边,偷偷看墙上龙飞凤舞写着的菜单,主人家发现,又相当周到地给他们介绍起了菜单。他说今天的鱼煮很好,都是家里刚打上来的金枪鱼,又端来米酒,水波在纸罩灯下清亮亮地晃悠。

“成年了?”渔家询问地看着艾伦,艾伦立刻点头,而利威尔还没来得及开口,这让利威尔很是不满。

“他还——”他没能说完,艾伦的手从桌底下摸过来,即使以利威尔现在的手温也像摸到了冰块。他被冻得吓一跳,侧头看见艾伦朝自己眨眨眼睛。利威尔嘁了一声,耸耸肩,咽回话头。

他们坐在暖融融的席间,久违得像很久没在人间吃一次饭。渔家总是给他们倒酒,几杯之后利威尔开始帮艾伦挡酒,他觉得艾伦身上仍然有清晰可见的裂缝,只是暂时被大外套遮了起来,而暖和的屋子与酒精会让他脱掉外套,某些没修补好的部分会掉落在外人跟前。所幸一切顺利,酒到半场,有小小的牙齿在啃利威尔的后脚跟。

利威尔条件反射地往后跳,差点掀翻艾伦的椅子。渔家笑得很爽朗,绕过座席,从桌底下抱出两只小奶狗。

“它们又把栅栏打开了。”

他说着,前去楼梯间里查看,艾伦扯扯利威尔袖子,也一并跟上去。狭窄的楼梯间围了围栏,门锁已经被咬得千疮百孔,渔家把小狗放进它们窝里,那里铺得很暖和,有供小狗磨牙的骨头棒和扯得乱糟糟的毯子,还有另一只大一些的——像是它们的母亲,躺在角落里,小狗亲亲热热地围到它的肚皮上去。

“好小!”艾伦惊叹,弯下腰去摸摸小狗。湿漉漉的,他念叨,揉着小狗的耳朵,还很暖和,像是触感直接与他的语言系统相连,利威尔看看他耳朵,猜他大概已有些许醉意。

“我们之后会在这边生活!”他兴致高昂地对渔家说,“可以领养一只回去吗?”

但渔家摇摇头,他说这些孩子还太小,现在不能离开母亲,如果你真的想带它们回家的话,可以三个月之后和我联系。利威尔在心里头算算时间,三个月,都冬天了。艾伦略表遗憾地噢了一声,很快又恢复他高昂的语调,狗妈妈已经在这里呆很久了吗,利威尔注意到他用了类似小朋友的措辞。渔家点头,两三年了吧。然后他很怀念地追忆往昔,说这些孩子的母亲是他从沙滩上捡来的。那天海边大风大浪,一只小狗不知怎么就流落到了他的门前,毛七零八落地掉,皮肤上生癣,一身都是泥沙。渔家看它可怜,把它抱进了屋。

“你们不知道,它现在沉成这样,但那会儿可轻了,骨头跟空心的一样。”

利威尔噗嗤笑了,抓住艾伦手腕,食指与拇指蜷成圈,量了量那根骨头的尺寸。

“我刚捡到的那只倒是还没长好,”利威尔接下话来,“看上去要等猴年马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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