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34)
碧霄失神地笑着,笑容未及眼底,又倏而落下泪来:“师尊,徒儿等了你好久,两位师伯都来了,却始终没等到您。”
玉宸眉睫颤了颤,抱紧了怀中的少女:“是师尊不好,师尊来迟了。”
道尊环抱着碧霄,长长的衣摆垂落至地面,晕染开一朵花的形状。她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眉眼,压下心头几分钝痛:“我来了,你不要怕。”
碧霄含笑摇头:“弟子不怕。”
弟子,再也不怕了。
玉宸缓缓叹上一声,轻轻抬手触上她眉心:“碧霄是不是不喜欢这段记忆,我们忘记它,好不好?”
碧霄茫然地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摇了摇玉宸的袖子,仰头看她:“可以忘记吗?”
“当然可以。”道尊含笑,又停顿了几秒,“你们还有机会遗忘。”
玉宸:“睡一觉吧,醒来就没事了。”
碧霄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依偎在玉宸怀中,一瞬间,自灵魂深处涌上的倦意淹没了她,道尊轻柔的吟唱声在她耳畔萦绕,渐渐地,她的意识模糊起来。
只听得最后一句温和的祝福:“醒来之后,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
待碧霄睡去之后,玉宸将她小心地放在施法化出的云榻上。
她沉思了须臾时光,又直起身,衣袍迤逦,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走向一旁兀自瞪大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太乙真人。
太乙震撼几分,不由开口道:“您到底……是谁?”
玉宸没有回答,她垂眸望了他几息,轻轻地笑了起来。太乙下意识低下了头,整个人无声地颤栗起来。
玉宸眼眸淡漠:“有些事情,不是现在的你们应当知道的。”
道人咬牙起身行礼,低垂着眉眼:“恕我冒昧……”
然而下一秒他的话语便被截断,再吐不出半句来。
“既知冒昧,便不必多言。本座不至于为难你们这些师侄。”她淡淡地道,也不见什么动作,眼前又栽倒了一个。
随手安置了道人,玉宸阖眸停顿了片刻,又俯身取走了他的记忆。
*
心头剧烈的震动并未影响到琼霄的举动。
当看到玉宸身影,以及她不同往日的姿容仪态之时,荒谬至极的想法浮上心头,白衣女修突然沉静下来,神智无比地清明,迅速地思考着对策。
她收了道法玄通,重新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又整理了一遍道袍上的几处褶皱。
玉宸转向她时,她已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朝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截教琼霄,拜见道尊。”
玉宸抬眸看她,微微颔首,轻笑一声:“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琼霄思索片刻,脑中转过数个想法,又一一排除掉。最后,她只道:“您永远不会随意伤害吾教之人,是吗?”
玉宸闻言诧然了一瞬,又慢悠悠地回了一个“是。”
琼霄松了口气,笑得绚烂几分:“昔日我有幸聆听师尊讲道,曾听闻圣人所言即为真实。想来该是如此。”
玉宸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轻轻拍了拍手。
下一秒,迷阵崩溃一层。
琼霄的瞳孔骤然收缩,周遭的黑雾不知不觉间,早已盘旋在他们身侧。她低头一看,却见一道莹白的光束萦绕在她身侧,不着痕迹地将之隔绝在外。
不仅是她,还有碧霄、太乙。
但是他们明明还点着……
她凝滞了一会,视线缓缓转向中央处,一盏熄灭已久的灯,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①别问,问就是佛教笑看两傻逼。
②全员黑化现场。
③突然灵异。
④琼霄的问题是为通天问的√
第27章 接天云锦画船凉 ◇
碧霄:师尊小时候也是圆滚滚的,可可爱爱。
琼霄是在一阵浓郁的香味中醒来的, 她于一片茫茫中睁开眼,睫毛忽闪两下。飘忽的视线左右摇晃,又带着几分迷迷糊糊的意味。
“这里是哪里?”
大大的疑问浮现在心头, 女修眨了眨还未彻底清明的眼眸, 漫无边际地思索着,下意识地, 她试着从脑海中搜寻之前的记忆, 想从中找出一些因果逻辑,来推测所处的方位。
越过一大片的空白虚无,回溯而上。
山谷,阵法, 爆炸……
“碧霄!”她猛地起身,又在一层翻涌而上的眩晕感中,难以自控地晃了晃身子。眼前景物晃出几道虚影, 模模糊糊间,带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
“小心。”
在她跌坐回去之前,有人紧赶几步,扶住了她。淡淡的莲香拂过她身旁,似曾相识,又有几分微妙的不同。琼霄张了张口, 本能地想唤一句师尊,又生生停滞了言语。
她怔怔地改口, 带着三分迟疑, 三分恍惚地唤道:“师姐?”
朦胧的雾气之中,少女的容颜看不真切。
像是镜中之花, 水中之月。
但花非花, 月非月。
*
祂的容颜掩在缥缈的雾气之下, 眉间点染上氤氲雪色,似水墨淡彩轻描而过,风流可堪入画。而那双凝望着她的眼眸,却让人忽略了其余的一切,只欲沉溺于这万载星河之中。
祂的一颦一笑都像是传说里歌咏的斑斓诗篇,不是纯粹的欢喜或繁华,有更深的怅惘,落寞的悲凉。而琼霄泛起波澜的眼眸里,又掠过染血的锋芒,与执迷不悟的痴妄。
万般情绪,不一而足。天地广大有之,人间红尘有之。
是古老的史册,翻开斑驳的一页。
无尽的道意聚拢在祂身侧,又或者说,祂的存在,便是道之本身。
琼霄眨也不眨地看着玉宸,本能地痴迷于另一方更高境界的风景。恍惚间,她脑中涌现出丝丝缕缕的明悟。
世界豁然开朗,一个亘古缥缈的声音于她脑海中讲述着苍莽的过去,字字精妙,又蕴含着大道至理。
玉宸没有动,她抬眸望着琼霄。
直到她面容上显出几分痛苦神色,少女才揽起广袖,轻柔地拂过她眼眸,替她阖上了窥探的眸子。又掐了个术法,暂且关闭了她的灵视。
想要收回手时,玉宸的袖子又被琼霄轻轻拽住一角:“这是,师姐的道吗?”
女修一身白衣清泠,眼底执着却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灼亮了她的瞳孔。她不管不顾地睁眼看向玉宸,却再未见之前的凌世道韵。
玉宸微微叹气,既未承认,也不否认:“你现在境界未至,无需强求。”
琼霄晃了晃神,意识从虚无之境中回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她抱歉地松开玉宸的袖子,低头不语,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玉宸原本淡漠的神色中,渐渐染上几分无奈。
她又不由放轻了语调:“既然是无心之失,不必自责。”
“但我未经允许擅自窥探了师姐的大道……”,琼霄脸上带出些许微深的懊恼之色,又掺杂着几分愧疚。说着,又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正迎上少女的目光,她又把头一缩,老老实实地道歉。
*
一时寂静无声。
玉宸半阖了眼眸,似欲压下心头悸动,又似徒劳无益的逃避。
幼崽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落入道尊眼眸中的小云彩,小小软软的一团,抖抖索索的,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又忍不住探出头试探着她的底线。直到明白过来,自己真的不会对此在意后,才会松一口气,开开心心地膨胀成一朵棉花团,又继续作威作福。
纵容是错吗?宠溺是错吗?
她眼眸深邃,似容纳了银河尽头最广袤的黑暗,又悄无声息地散落了一地星辉。
也许,她确实没有教好,不够狠心,又或者,不够听话。
足够狠心,便不会落入两难之境,既然已经动手,便争个鱼死网破;
足够听话,便不会违背师言下山入劫,落个身死道消,魂魄上榜的下场。
两边都靠不上,一个个的,只得落入天数之中,舍去了半生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