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继续扯皮。
第四天……
第五天……
出使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 尤其是对方咬死了底线, 要么双方相安无事, 要么和亲——大汉下嫁公主, 匈奴以汉婿自居,反正,送质子入汉地不可能。
汲黯也不急,能见到匈奴单于就试图说服他,见不到匈奴单于的时候,就安心在住所自娱自乐,弹个琴,看个书,怡然自得。
他也在等。
等——
要么匈奴单于被他说服。
要么,大汉调兵完毕,攻下匈奴。
*
调兵遣将从来不是一件易事,不是当天下完令,第二天就能集齐人出发,攻打匈奴。
刘彻一份令书下达,全国动员,开始往边境调兵集结。刘彻估摸了一下,他这次要调十万骑兵,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动员完,这还没算步兵及转运夫七十万人,集全这些人差不多要半年。
出兵一向是先行一部分,一边动员,一边打仗,有的时候仗都打到一半了,官方文书里所谓几十万大军,可能都还没动员完。
青霓瞟了一眼出兵情况,私底下对白鸠说:“卫青和霍去病也出发了,汉武帝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漠北打下来啊。”
白鸠算了一下行程,“大概两个月后就能开打了。”
“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能不能赢?”
“那倒不是,卫青和霍去病能力摆在那儿,肯定能赢。只是,我担心能不能一场定输赢。”
战争特别烧钱,说是日费千金也不为过,能尽快解决最好不过。
青霓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她再急也没办法。
卫霍乘马而去时候,天逢大雨,马蹄溅起积水。如今雨止,水却未干,青霓呼出一口凉气,转了话题:“统统,开个赌盘?赌刘彻什么时候把科举弄出来?”
白玉京里给考生看的那些内容,并非来自数据库捕获,要真有那么容易,她之前也不必购买二手kindle电子阅读器了。
科举就在那些内容之中,来自于青霓买了十来个二手kindle电子阅读器,找店家往里面下载满了内容,小到种田,大到国策,都有。
不过,没有史书,也没有现代相关科技,只有适合古人用的内容。
白鸠变作雪貂往被褥上滚,暖融融被褥是炭火烘烤过,径直将雪貂舒服得摊在床榻上,仰着肚皮问:“好啊好啊,赌注是什么?”
换做以前,青霓肯定要想方设法赌来一些好处,现在,她撸着雪貂肚皮毛,兴致勃勃说:“谁输了,谁就给对方表演自己的绝学!假如我输了,我跳舞给你看!”
雪貂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同意,因为它一个系统,去苦思冥想自己绝学究竟是什么了。
*
离战争起至少还有两个月,刘彻把科举制度拿了出来,给士勋贵族看。
这些人脸上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来。
“陛下圣明!”
“陛下万岁!”
科举?这种制度不就是他们这样豪富之家的盛宴吗!说着谁都能投名参加科举,然而普通百姓哪里看得起书!往后官员名额,岂不是被他们包圆?
陛下果真是求贤若渴,之前实施察举制度打破了官员子弟子承父业的局面,现在又用科举制度加大他们这些贵族赢面——陛下真是个好人啊!
什么?还有平民?便是偶尔几个平民考上来,所占位置又能有多少呢?瑕不掩瑜罢了。
刘彻道:“这制度来自精卫,朕不过是将之转述出来。”
士勋贵族一下子想到了白玉京,然而,似乎士族所属进去白玉京后,不曾见到有什么科举制度?难道是精卫私下里将它给了天子?
难道……
精卫是他们士勋贵族阶层自己人!啊不,自己神!
是了,肯定是,不然,精卫为什么要拿出对门阀如此有利的制度给陛下呢!
“我们要投桃报李!”士勋贵族自诩懂人情,他们组织了个聚会,推杯换盏间,交谈着:“我们可不是那些劣货,不解风情。这个心意一定要领。如此,神灵才会收到我们的诚意,往后,才更会愿意与我等有来往。”
“不错不错!”
他们商量了许久回礼,一合计,决定投其所好,“祂喜欢惩恶扬善,我们便以一郡恶人作为敲门砖如何?”
“我觉得可行!效仿那郅都在济南时行的手段,直接将横行地方的豪强杀个人头滚滚,济南当年有很长一段时间,直接路不拾遗了。”
“挑大姓杀,杀鸡儆猴。”
“还有,杀便将其全家一并定罪。恶人欺男霸女,恶人亲属不可能对此不了解,知情不报,该杀,心安理得吃穿可怜人被强占的财产,也该杀!”
这些人对视一眼,几乎忍不住脸上笑容。
他们自身当然也不会是干干净净,揭开盖子看,便能看到里面蛇鼠一窝,肮脏到发臭。但,那又怎么样呢,推出一批替死鬼,大家心照不宣继续交往,扯出太平假面,私底下分割利益——
如此,才是合格政治家。
这群士勋贵族很快挑出一个郡,郡守是从他们家族里出去的人,那个郡是相对来说,他们能涉及利益最少的地方,蛋糕都被当地豪族分完了,就算清理一遍,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多大影响,还能将那个郡重新洗牌,分占利益。
一匹快马离开了江南,携着一乘凉意。
不久后,一则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魏郡郡守有昔日“国之爪牙”苍鹰郅都之风,杀遍魏郡豪猾,几个大恶之家,更是全家被下狱,消息传到江南这边时,估摸着骸骨仍留余温。
这是送礼给神明,不是送仇,魏郡郡守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户人都查了三遍以上,这才定案,罪名和他们过往所犯恶事,也都整理成册,送往长安——刘彻此时已经从江南回归了。
“直接送了一整个郡的河清海晏,倒是大手笔。”刘彻也不得不感慨这些豪强……“疯子,他们就是疯子,一群恶犬,窥到肉食就冲上去撕咬分割,不放掉一丝一毫利益。”
刘彻扪心自问,他自己都不方便做这种事,身为皇帝,他需要考虑各方平衡,考虑政治影响,很多东西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豪强却不一样,大不了他们就将大门一关,躲起来过自己日子,他们的底线就是国家不被颠覆,他们不会被平民冲进家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此之上,只要有利益,一切都能被他们破坏。
“有点麻烦……”
刘彻笑了一下,像石头,又冷又硬。
“不过,也不是那么麻烦。”
*
一车又一车金帛运来长安,皆是从那些豪猾家中搜出来的,车队排列成长龙,长安百姓三五成群地站在路边,瞧着从车中颠簸出来的几枚碎金,运送的人都不屑于捡,心里便起了说不清的酸意。
“真富有啊……”他们感慨。
也有人诧异:“居然没有被私吞了?”
不仅没有被私吞,长安这些士勋贵族们自己还往里添了不少车。
比读书,他们这些大家族有什么好怕呢?他们有族学,由名师教导子孙,有藏书,供子孙翻阅,平民如何能与他们争?
科举?
在此时,也就是一个看似公平,实际上还不如察举制能够给底层百姓出路的制度。
长安这些士族举杯欢庆,盯着那些还未空置的官位,眼睛幽幽冒着绿光。
“这科举呀,可真是个好东西。”
“百年之后,平民只能是平民,我们家中子弟却能一直在官位上!”
“我们可是正大光明考科举进去的,谁也不能置喙。”
“万一那位陛下出手阻止怎么办?”
这话一出,宴会气氛凝固,
半晌,有人用玉箸敲了敲杯盏,意味深长地说:“所以,要先把未央宫中那头饕餮喂饱才行。”
一车车财物,全运送去了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