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她的脸，医生已经帮她用白布遮盖住了。

她死了。

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真正爱他的亲人，朝着生命最终要迈向的地方，提前启程了。

他想起昨天经纪人问他母亲怎么样的时候，他还回答说，有空就去看看她。

为什么呢？生命为什么会这么脆弱呢。

当他在王医生那里看见那些年轻的孩子时，他就在想，成长是否意味着注定要失去自己所爱的一切，最终对人间饕餮都食之无味，然后最终让生活把自己彻底剥削，活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一下子哭不出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却都还紧绷着，大脑好像丧失了思考力，面对着手术车被推走的方向，茫然而无措。

直到那些娱乐记者不顾医生的阻拦对着白布盖上的地方疯狂拍摄，甚至还想把白布揭开的时候，他的感官骤然回到了他的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在刺痛发麻，几乎是本能地，他推开了那些记者，又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把那些空洞的，黑暗的，冰冷的摄影器材全都砸到了地上，满地都是碎片，没被砸碎器材的记者疯狂逃窜，跑的时候还不忘再拍摄几张，他们甚至有点欣喜林本川这样的举动，让他们原本油墨无多的稿纸上又可以添油加醋一些内容。

医生抓住他，告诉他这里是医院，让他控制一下情绪。

最后又说，节哀。

外面下着小雨，他走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仓皇得像是刚换上的衣服。

“你没事吧？”

他往着相反的方向走，雨淋了一头。

男人快步赶上，把雨伞撑到他的头上“跟我走，外面娱乐记者很多，你一个人走不了的。”

男人力气很大，几乎是连拖带拽把他带回自己的车上。其实他没什么力气，只是稍微抵抗了一下，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就任由对方把自己带上了车。

“你都知道了？”他听到自己问道。

“嗯。”

现在网络上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男人动了动嘴唇，没说出口。

他加快了车速，绕过那些娱乐记者，把车开回了自己家。

这是林季子的另外一套房子，之前的一套因为女孩的缘故被他当作了空壳。

林本川被林季子带到了房间里，紧接着，手和脚都被对方用锁链束缚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林本川语气生冷地问道。

“我担心你情绪不稳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林季子低头吻他，被他偏头躲过“乖，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放开你。”

“你没有权力囚禁我。”

“没有人会知道。”林季子起身“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林本川累了，仰躺在床上，头枕进牛乳白的床褥间昏沉地睡了过去。

半晌有人拍了拍他的脸给他喂了一口水，紧接着面包和蘑菇奶油浓汤的味道就钻入了他的鼻腔。

“起来吃点东西。”

林季子把他扶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两个枕头靠着。

林本川没有抵抗，任他给自己喂了浓汤和面包。

“你现在，乖得像个婴儿。”林季子笑道。

林本川瞥了他一眼“把枕头拿掉，我要睡觉。”

“好。”林季子把枕头从他身后抽掉，就在林本川以为他要关门出去的时候，他从外面拿回来两本书，坐在他身旁看了起来。

“………”林本川看看他。

“怎么了？”

“你这样，我睡不着。”

“你背对着我就行了。”

林本川抬手，带起手上的铁链子“不方便。”

“我明天给你换个软的，长度不够是吗？”林季子比划了一下“那就再加长点。”

林本川动了动嘴，想说什么，还是憋了回去，转过身睡觉。

待到他呼吸逐渐有规律，像是睡着的时候，林季子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身旁，结果看见枕头下湿了一片。

心里的一块软肉好像被用利器狠狠地扎了一下，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当时的他，悲痛，仇恨，冰冷交织在一起，占据了本来应该无忧的童年。

当他自以为的仇人也最终和他沦落到同样的地步，他却恨不起来了，反倒像同样受伤的动物，渴求互相舔舐伤口。

他愣了愣，帮林本川把眼角边的泪痕擦掉。

“晚安。”他轻声说道。

第22章

林本川就这样在林季子的家里待了很久。

他感觉有什么正在从他的躯壳里逐渐流走，那些痛苦的，快乐的，都不再能在他的心里激起一点浪花。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林季子的衬衫里泛着红色的血。

他的表情好像很惊讶，林季子张了张嘴，说：“吊威亚时候不小心弄的，没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