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继进入地下世界的地下之后，他们又进入了地下的地下洞穴……

「阿斯蒙蒂斯的圣浴不会中断，所以每次满月之日我们都会在这里组织一场集会。」

在维吉尔接受邀请后，茉莉倒是极为干脆地开诚布公了自己的隐藏身份。

没错！

表面上是色.欲领主贴身侍女的她，实际上是地下反抗组织的高级首领——在正式接触到维吉尔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这个秘密和与之相关的消息就被她本人抖露了个干净。

据茉莉称，贪婪变态卑鄙残忍的阿斯蒙蒂斯扭曲了贪色地狱原本的规则，限制了恶魔的天性禁固她们的思想，她们正在集结可靠的有志之士，一起推翻穷极无耻的大恶魔的邪恶统治。

而维吉尔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它就是个变态！」

推开一扇小门，茉莉终于解脱了般撕去黑袍不满道，「为了自己的占有欲让我们所有人都无法自由展露自我，就像一朵正值花期的花朵被强行收拢了花苞……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她露出两只金黄的猫耳朵，一脸期冀地望着维吉尔：「这么多年来，您是我唯一见过不用穿上黑袍就能进入极欲城的恶魔。如果能得到您的帮助，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洛伊丝&维吉尔：「…………」

一路旁观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缺心眼的猫女茉莉，洛伊丝大为怀疑他们这个地下组织之所以能运营到现在，根本就是阿斯蒙蒂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一点，维吉尔是不会说的。

洛伊丝当然也不会点破。

所以，满心以为拉到赞助的茉莉，在一片赞叹声中宣布了今晚的脱衣舞会正式开始。所有人欢呼着甩掉身上阴沉的黑袍子，露出他们原有的曼妙身姿。

这些地下反抗者有男有女，在舞池里扭动的身躯无一不性感迷人。乍看都是些久经风尘经验丰富的熟男熟女，但朝他们脸部看去——

全和猫女茉莉笑得一个纯真模样。

这让一直维持着不太着调形象的洛伊丝牌小浣熊也不禁默然无语。

这样的集会持续了一阵。

大抵就是吃吃喝喝，围着火堆跳舞一类的。

维吉尔板着个脸坐在角落，时有热情的魅魔前来搭讪，但最终都被他充满杀气的目光逼退，除了心大的茉莉能自言自语地说上几句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在旁的小浣熊忽然不见了。

维吉尔睁开眼，看向洞穴之外的方向。

*

洞穴之外，拱起的土丘如一只巨大的蚌壳。

一月一度地披着纯洁静谧的满月之辉，庇护着包拢其内不谙世事的天真。

但黑夜终究是黑夜，黑暗里的生物本性自然滋生。

幽黑的婆娑树影遮蔽了辉月的刺探，林间浓雾又将时空分割里外……疏松的叶片发出崩溃的脆响，雾气深处一道炫目的光线折射而来。

「我来了……」

光线尽头汇聚城一抹模糊不清的人形，口中发出嗡嗡震响，撼动周遭枝叶簌簌崩落。

小浣熊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敷衍地啊了一声：「所以，你来干什么？」

模糊的人形边缘如烧开的浓浆咕嘟咕嘟，一举一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能停留在原地如一团匍匐扭动的黑色彩虹。

它继续发出嗡嗡的响声，有如洪钟敲动：「来看看你……顺便提醒，或许你可以选择与祂和解。」

「哦，怎么说？」

「我看见了你编织的时机。天堂和地狱未必能坐视雷茵·阿瓦达的扩张之心，而吾等……全然取决于你的态度。若你愿与你生母和解，以今日时局祂必不会拒绝自己后裔的些许要求。」

小浣熊翻了个身，两眼发呆地望着天。

人形委婉地提醒道：「……我这具化身坚持不了多久。」

「唔……」

小浣熊迟疑地回过神来，倒着脑袋看了它几眼，「好吧，我想想。对了，伊芙最近怎么样？」

「听说她抓了一批和你有关的灵魂，想通过召唤的方式找你，不过……你没有丁点回应。」

扭动的人形没有五官的脸正对着小浣熊形躯之下看不出表情的洛伊丝，「结果上来说……她被雷茵·阿瓦达处置，现在生死不明。」

见洛伊丝无动于衷的样子，它不禁问：「……你记忆到底恢复了几成？」

洛伊丝言简意赅道：「差不多。」

「你其实根本没想起来我是谁吧？」人形‘深深’看着她。

洛伊丝：「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剧本？」

人形内黑色虹光搅动，像是在摇头，「……今时不同往日，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

「所有人都在等你，阿忒尔纳斯。」

……

奇异的光影在人形褪色间溃散，分割的空间回到了月影相映的地狱世界——没有凄静的树林，亦没有缭绕的雾气。

满月之下是光秃秃的土丘和几块零散的巨石。

洛伊丝坐在石头上，思考着刚才的对话。

她并非像对方说的那样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也并非完全猜测不到对方的身份。

特别是那最后一声‘阿忒尔纳斯’。

在来不及探索的记忆深处，会如此称呼她的只有她父系一侧的外神亲眷。

也鉴于刚才那种现身形式，洛伊丝确定对方就是自己那位许久未见的兄长，万物归一者犹格·索托斯的化身。

所以自己的‘谜语人’属性绝对就是家族传统了吧……？洛伊丝对着满月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犹格·索托斯口中的地狱和天堂并非狭义的人类神话概念。

事实上，世间万界有关地狱与天堂的神话传说和现实映射，皆来自虚空中两个阴阳相合的至高宇宙。

那才是真正让亡灵游乐城的主人也不得不忌惮的庞大势力。

加上虚空外神，在这种三方制衡的情况下，如果一切真如犹格·索托斯所说，那么她自己确实极有可能成为打破这个平衡的关键。

「但是啊……」

洛伊丝侧着脸看向在不远处瞧着她的维吉尔，不自觉想起另一个她心底思念着的黑发青年，

「这么多年，我真的厌倦了。」

只想忘却这一切，像一个全新的自我，历经一场未知的人生……

和自己重要的人一起。

而不是那些无休无止的阴谋和野心。

如果不是知道坠入地狱这件事一定有着和杰森相关的意义，他们最终也会在地狱相逢，她甚至都不想在这里停留一秒……

「所以，你是又来干什么？」

洛伊丝瞥了眼和犹格·索托斯前脚后脚的维吉尔，「不会是因为我不在就没有安全感了吧？」

维吉尔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唔……安啦。契约还没完成，我暂时不会走的。」

重拾小浣熊的心情，一个跃身悬在他肩膀齐高的位置。

虽然她亲自挑选的代言人很是令她满意，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等她解开最后的谜团，作为奖励她会放维吉尔一马送他回家。

「你可以和我一起回魔界。」他突然说道。

「……嗯？」

「我会站在你说的巅峰，届时也不会再有人妨碍你。」维吉尔呼吸起伏，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却诉说着不同寻常的话语。

「呃……」

先不说维吉尔哪来的信心，洛伊丝觉得他一定是把自己想象成什么落难倒霉鬼了。

可问题是……她只是一只小浣熊诶？

是什么让一个正常男人对一只天天欺压他的小动物说出这样堪称‘告白’的话？

这家伙的三观一定是被刚刚的抛瓦果给整坏了吧……？

洛伊丝无奈地拍了拍他肩：「V子，你听我说……」

「啊啊啊啊啊——！」

恰逢此时，一道锐利惊恐的尖叫自不远处的集会所传来。

「这声音……听上去倒是有点耳熟。」被打断施法的洛伊丝咽下了‘苦口婆心’，咻地一下带着维吉尔瞬移到了脱衣舞会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