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心中一紧，目光锁在信纸落款的血色印纹上。

「如你所言，这种举措对于沃尔图里，确实……史无前例。」

「卡莱尔，你确定是这个组织都是人类吗？」坦尼娅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她刚刚从蕾妮斯梅那里看到的画面。

「我们很确定。」说到这个他语气肯定，「就像我刚才和你介绍的那样，我们在哥谭盟友掌握着非常有力的情报来源——」

他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杰克，问道：「对吗，杰克？」

杰克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担心这是一个圈套。」爱德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在这个节点召集所有吸血鬼——如果他们是想以这件事为缘由，强行夺取我们中的某些人呢？」

「……你是说爱丽丝？」

「不仅仅是爱丽丝，可能是任何他们想要的人。」爱德华表情凝重而纠结，「我觉得他们能做出这种事。」

「这么说来……爱德华，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伊里尔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想，「或许……他们是通过这种方式测试其他的族群？测试他们是否有逆反之心——」

「如果没有按照他们说的做，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他们极有可能会以此为借口，攻打不听话的吸血鬼族群。」

他再次看向卡莱尔，而后者的表情变得有些忧郁。

「……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他们一贯的风格，但是……」

卡莱尔暗暗叹了一口气——两种截然不同的猜想让包括他的所有人都陷入纠结之中。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咚咚」两声闷响——坐在钢琴边上的洛伊丝敲了敲钢琴盖，见众人的目光被她吸引过来，她不慌不忙，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懒懒地说道：

「唔……既然你们这么纠结，我来说个有意思的猜想？比如——」

「难道你们不觉得，‘社团’和沃尔图里的动作太过同步？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十分微妙，像是暗含某种可怕的暗示。

而这种暗示当场便受到强烈反对。

「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违反戒律大肆接触人类组织，也没必要！而且也不可能明知那些人威胁甚至伤害我们还和他们……和他们勾……呼……总之不可能！」

伊里尔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被冒犯的愤怒，似乎是觉得洛伊丝说的太过荒谬而喉咙中发出低声的喘息。

其他人同样被洛伊丝的话吓到了，特别是坦尼娅姐妹，屁股下的沙发里好像有针戳出来般让她们坐立不安。

连爱德华等人也目含忧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仿佛她刚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好吧，只是猜想，猜想！」洛伊丝靠在钢琴上手撑着额头嘴里嘟囔了几句，「反正我觉得，‘社团’还是太危险，我们先管好自己才对，管他什么沃尔图里。」

「…………」以众人对洛伊丝的印象，这些有些‘逆反’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并不让卡伦一家感到意外。

于是爱德华谨慎地问道：「你是觉得我们应该无视沃尔图里的召集？」

「废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洛伊丝眼睛扫过吸血鬼们神色各异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无语，「这可是最基本的生存守则，哥谭三岁小孩都懂的事情，你们不会不懂吧？」

「对，我赞成洛伊丝说的！我不相信沃尔图里，与其寄希望在他们身上还不如自己早做打算。」热血沸腾的艾美特鼓着肌肉摇头道，「我们三番五次小瞧那些人类，这次可不能再上当了。」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手段，以我们的速度足以避开人类慢吞吞的攻击。你们说的‘社团’那伙人不足为虑，真正的威胁还是沃尔图里。所以我主张立刻动身去意大利，以免被他们抓到把柄。」伊里尔依旧不赞同地说道。

在他心中比起没见过的人类组织，他更畏惧沃尔图里的残忍手段。

他看着洛伊丝，洛伊丝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不屑和鄙夷——仿佛是在说乡下出来的吸血鬼就是没礼貌又没见识。

不仅是他，他的伴侣卡门还有坦尼娅三姐妹等不熟悉她的吸血鬼纷纷露出怀疑她常识有缺的眼神。

「嗯哼，行吧。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反正我也只是建议。」洛伊丝看着倒也不恼，只是歪着头看向别处，似在神游。

「建议而已。」

真的只是建议而已。

……

虽然洛伊丝给出了不太靠谱的猜想让吸血鬼们一众反驳，但有关去留的问题依然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坦尼娅在一旁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卡莱尔……说起来，其实来之前我听说其他家族已经动身了，他们似乎非常重视沃尔图里的召集。」

她的话让卡莱尔心中一沉。

他走到电脑前看向自己编辑到一半的邮件，然后低声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除了罗马尼亚的两只德古拉没有人能打听到消息，几乎连亚马逊的吸血鬼也在向意大利聚集……我想，比你想象中的或许还要更多。」

「…………」卡莱尔沉默。

就这样空气凝固了几分钟后，他目光沉重地看向女儿。

「爱丽丝，你预见到什么了吗？」

「没有，和之前一样。」爱丽丝的一头翘起的黑发耷拉了下来，「十分模糊，只能依稀看到许多人聚在一起。」

「…………」

「无论如何，卡莱尔，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伊里尔看着犹豫的卡莱尔催促道。

「……我明白。」诸多想法在卡莱尔的脑中来回，让他心中突然焦躁起来，「只是个责任太过重大……」

此时此刻过于相似的场景，令他不禁想起几个月前。那一次他举家躲避的决定导致卡伦家族差点面临绝境，还眼睁睁让蕾妮斯梅被人带走——

他不能再接受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无法不犹豫于此刻的决策。

而埃斯梅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压力，便握住轻柔握住他的手，一双清澈的金褐色眼睛望向他。

「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

「…………」

看着其他家庭成员同样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卡莱尔深吸一口气：「谢谢你们，我知道了。」

然后他看向伊里尔自己坦尼娅等人，抱歉又诚恳地说道：「这件事……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会尽快给出决定。」

……

*

星夜沉沉，星光暗淡，就像是昭示着什么一样。

卡莱尔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瞭望着这片夜空，对于接下来的可能发生的大战，他心头的焦虑一阵又一阵。

但一切又无可奈何——面对汹涌而来的洪流，卡伦家族也无法置身之外，不得不随之前行逆水行舟。

他虽然不像德奈利家族几人那么畏惧沃尔图里，但他也明白与他们为敌的代价。他曾有充分的把握全身而退，但形势的变化远远超出他的意料。

激变的世间，膨胀的贪婪，纠缠的罪恶……短短几十年仿佛比之前的百年千年更加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和不安。

有时候他会觉得茫然，不知自己和家人又将何去何从……卡莱尔久久凝望着远方的黑暗，觉得有一股强烈的负面情绪包裹住了自己。

思绪沉浮间，卡莱尔感觉到了一阵风。

他收回目光，看到一道淡淡的影子映在屋檐之上。

「很抱歉，洛伊丝，把你也拖进了这个泥潭。」他还是一贯地维持着温文尔雅的说话方式，向洛伊丝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别这么说，我早就在泥潭里了不是吗？」洛伊丝淡淡地扫过眼前有些孤寂的背影，坐在了他的身边，「你心里已经有决断了吧，卡莱尔？」

卡莱尔默然。

「难道不是？」

「……如果真能那么简单决定自己的命运就好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蕾妮斯梅的事情之后，我开始发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任意一个决定就有可能导致万劫不复。」